薄荷微光少年時(13)_微酸嫋嫋

十三

　　可是魯爺爺說過，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真的胖子，敢於直面贅肉橫生的人生！無論我駱桑桑的過去有多麼糟糕，那都是我駱桑桑人生中無法更改刪除的一段，沒有辦法像電腦操作般直接把這段回憶拖到回收站丟棄。最重要的是，那時候的駱桑桑，真的是天天都沒心沒肺地高興著，記憶中的天空總是很藍，雲朵很薄，天空像一面倒過去懸掛起來的海。

　　我剛剛還看到林天恩在球場上活蹦亂跳的，可是大風過後，顧安藍的小短裙子停止飛翔之後，我再抬頭就找不到林天恩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林天恩遠遠看到我很彪悍地走過去時，就警覺地感覺到一股充滿油膩氣味的陰風陣陣。他估摸著以我的性格，若是他不把我買的東西全部吃完，我一定會以"你還是沒有接受我的道謝"為由硬給他塞下去，所以先一步溜之大吉了。

　　找不到林天恩，我澎湃洶湧的感謝之情無處表達，只好和顧安藍回教室。經過夏薇他們班的時候看到夏薇趴在桌子上，手按著肚子，臉疼到發白。

　　雖然夏薇不招人待見，但是我們畢竟還有校友情誼，再加上那時候我的腦海中還深深眷戀著她在舞臺上制服筆挺的美少年模樣，不由趴在窗口問："夏薇，你怎麼了？"

　　夏薇抬起頭看到我和顧安藍，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揮揮手，意思是沒事。

　　顧安藍偷偷和我說，她大約是"好朋友"來了。

　　我恍然大悟。我把買給林天恩的好吃的都放到夏薇課桌上，我說："你還沒吃飯吧？等你不疼的時候就吃點東西吧。都很好吃的。"然後我就和顧安藍回教室了。

　　很多年後，當我和夏薇變成狐朋狗友的時候，她還常念叨著這件事。她說："越長大，就會看到越多錦上添花的人，而雪中送炭的卻越來越少。桑桑你曾給我的人生中送來了第一塊炭！"我不敢告訴夏薇那些東西其實我是買給林天恩吃的，我找不到林天恩，抱著"丟掉還不如喂夏薇"的想法，所以才給她吃的。卻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讓她感動的記了那麼久。

　　早知道夏薇這麼容易收買，我就該用無數個雞腿砸死她，把她收到我名下。那我的初中紀念本上又可以記上輝煌的一筆--整個學校最漂亮最出風頭的女生都是我駱桑桑的好朋友。雖然我是個不起眼的女胖子，可是哪個男生敢得罪我呢？

　　我每天去買零食的時候，就可以左手顧安藍右手夏薇，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光這樣暢想暢想，我就覺得倍兒有面子，心中倍兒舒坦。

　　後來我想，那時雖然我不曾因自己的臃腫平凡而自卑難受哭泣過，但是骨子裡，我應該還是介意的吧。和顧安藍做好朋友，除了本身我喜歡她之外，可能還隱隱有一種"我不是美人，但我是離美人最近的人"這種陰暗的心理。

　　就好像學校裡有些成績不好的學生，總想和成績很好的同學成為好朋友一樣。即使被呼來喝去也可以默默忍受，只為了在別人面前可以誇耀一下，只為了考試之前可以得到最全最准的複習筆記。

　　最慶倖的是，即使那時候在旁人看來，我有點像顧安藍的小跟班，像顧安藍的陪襯，我也從未失去過自己。我一直在堅持做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駱桑桑，無人能與我匹敵的駱桑桑。

　　那時候肌肉男爸爸很喜歡臺灣一個叫舒淇的小明星，還背著睡衣媽媽把她衣服穿得很少的寫真書藏在書架的最上層，用一個純潔的小熊貓書封面包起來。

　　我有一次爬上去翻百科全書的時候無意中發現，那時候我覺得舒淇可醜了，塌鼻樑細眉毛臘腸嘴，醜到爆。而且聽說她拍過很不好的電影，不是個好姑娘。

　　可是肌肉男爸爸就是很喜歡她。他說她是獨一無二的，說她的眼睛裡有一種很安靜很淡然的東西，不管周圍的環境怎麼變，不管別人覺得她美她醜，她都可以獨自美麗。她是舒淇，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舒淇，她和那些美麗但面目模糊的娛樂圈女明星不同。也許她暫時還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到哪一步，可是，總有一天，她會抖乾淨身上的灰塵，變成真正的大明星！

　　--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肌肉男爸爸是個偉大的預言家。2005年，當舒淇終於在自己的家鄉憑《最好的時光》摘得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時，我和肌肉男爸爸在電視機前陪她一起哭得淅瀝嘩啦的。我們都覺得她又美麗又聰明又勇敢，活得真漂亮。

　　可是睡衣媽媽拍著小黃瓜說，男人和女人都會喜歡現在的舒淇，可是男人不會娶舒淇，女人不會想要成為舒淇。

　　面對睡衣媽媽手上的菜刀拍在砧板上的聲音越來越大，小黃瓜慘叫的聲音越來越淒厲，肌肉男爸爸終於還是沒有勇氣說什麼，默默地換了個頻道看《機器貓小叮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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