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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滿心很少開快艇去嶺港的啊。」何天緯想不明白。

  桃桃托著下巴,癟嘴問進:「昨天齊大哥都回到嶺港了,為什麼也沒有上島來呢?」

  「啊,一定是他……」何天緯怒火中燒,」滿心昨天回來的時候就很委靡,一定是這個小子做了什麼對不起滿心的事情!「

  他翻出齊翊的號碼,打過去興師問罪。

  「你說滿心早晨開了快艇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齊翊站在陽臺上,眺望著海面。遠處隱約有雷聲滾動,幽暗的天幕己經將不遠處的淚島籠罩,他忽然想到什麼,沖下海灘,「天緯,你打給海事、漁政和公安,看他們有沒有收到海上的救援信號,並且讓他們通知附近船隻注意海面異常。」他飛快地報了一個座標,這一組數字深藏於心,在愧疚中從不曾忘懷。

  那是江海遇難的海域。

  快艇刮蹭在暗礁上,馬達無法正常工作,船身開始進水,不斷地傾斜。蔡滿心穿上救生衣,將船錨拋向礁石。然而小艇在風浪中不斷飄搖,轉瞬便被從波峰拋向波谷,她從船頭滑向船尾,額頭劇烈地撞在扶欄上,只覺頭腦暈眩,身體無所依靠,便從快艇中翻了下去。蔡滿心在恍惚中抓住纜繩,猛地喝了兒口海水。她竭力移動身體,但意識漸漸散去,雙臂使不出力來。一陣大浪過來,船錨禁不住拉扯松脫開來。快艇被巨浪拖開,又隨著下一波浪花掩向礁石。蔡滿心的肩膀被撞在岩石上,痛得幾乎暈過去。在灰暗的海而和暗黑的天空之間,她不過是小小一個橙色的點,在驚濤駭浪中隨時可能被淹沒。

  她仿佛又回到星光滿天的海邊,那時的浪濤輕柔地吻著漫長的海岸線,如同她將自己的雙唇印在江海唇上。在這搖盪的海面上,她仿佛又回到了溫暖的懷抱之中,不覺松了手,任它帶自己去任何地方。

  雨後的庭院裡,一雙綠背山雀婉轉惆啾,從榕樹枝頭躥入碧空。城市被重新洗刷乾淨,葉片上的水珠折射著太陽的光線,天地一片澄明,遠方出現一道彩虹。

  「齊大哥今天就要走了,你真的不去送他?」桃桃趴在蔡滿心的病床前,眨著圓圓的一雙眼,略帶委屈地問,「醫生說,他本應該再休養幾天的。」

  蔡滿心緩緩地搖頭。

  「那你去幫齊大哥收拾東西吧,我來陪滿心。」桃桃的母親貞姐走進來,在床邊坐下。她洗了一個蜜瓜,削皮切成小塊,看女兒一路小跑著出去,轉身拍拍蔡滿心的手,「你真的不打算和他告別?你就不怕以後很久很久都見不到麼?」

  蔡滿心不言語。

  「他冒著那麼大的風浪去找你,跳到海裡去救你,如果不是那艘大型漁業船路過,可能你們兩個都會沒命。上船之後,他體力已經完全透支,一直在抽搐,身上有幾處傷口,最深的己經能見到骨頭,但他都沒有放開你。你認為,這也只是因為他對阿海的愧疚麼?就算你現在不能心平氣和地和他坐下來談一談,總要說一聲再見吧。」貞姐歎氣,「我相信,齊翎最想得到的,不是你的原涼,而是你自己的釋懷。」

  「我本來已經……己經可以接受江海的離去,我甚至滿懷希望,相信一切都能重來。但是對於齊翊,我不知道如何原諒,雖然我甚至找不到一個理由責怪他。」

  「因為,你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他來取代江海的位置,好像那就是對江海的背叛,是不是?其實在你心中,不會一直拿齊翊當一個普通朋友,或許你自己都沒有發覺。但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朋友或陌生人,你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麼?」

  蔡滿心搖頭,「我不知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回到淚島麼?」貞姐淡然一笑,「我有個青梅竹馬的初戀,是一個小混混,但爸媽不許我們來往,送我去國外親戚那裡。我在那邊結婚,有了桃桃。但後來一直不如意,我打算離婚,那個青梅竹馬說他賺夠了錢就來接我。我當他是一句玩笑,因為後來很久都沒有聯絡。兩年前,我知道他己經不在了。找沒有想到,他所謂的賺錢,是要去挺而走險,更連累了別人。如果,你真的想要責怪什麼人,你應該責怪阿成,還有當初拋棄他的我。

  「貞姐,原來你就是……」

  她點頭,「你恨腳成麼?你恨我麼?」

  「我怎麼會恨你?」蔡滿心應道,「我也不怪成哥。他對我很好,一直很照顧我,每次想到他不在了,我也會很傷心。」

  「那麼,你為什麼對齊翊耿耿於懷呢?」貞姐拉開百葉窗,「我們對於那些重要的人,是不是格外地苛責呢?這兩天我聽他講,阿海走後,他在泰南遇到了海嘯,九死一生。在那之後,他覺得沒有什麼是自己無法面對或克服的,可他還是無法面對你的責怪.一定要到他再一次走遠的時候,你再去惦念他對你的照顧和體貼麼?」

  蔡滿心的頭七纏著繃帶,右臂打了石膏,貞姐攙著她來到床邊。隔著百葉窗,可以看到同樣掛著夾板的齊翊,何天緯幫他拎了背包,沿著草坪間的石徑向醫院大門走去。齊翊停下腳步,望過來,向著蔡滿心的窗招招手。

  她下意識抬起手來,這才發覺,他看不到百葉窗後的自己。

  齊翊已經轉身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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