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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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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梅啊。」男主人還要再說些什麼,妻子板著臉看過來,他尷尬地笑了笑,不肯再繼續下去。 蔡滿心走過傍晚的古城,恰逢學校放學,三五成群的學生們或走路,或騎車,結伴回家。女孩子們的校服多是白色的奧黛,戴一頂竹笠,長衫過膝,腰身纖細,衣袂翻飛,更顯得婀娜娉婷。她們聲音甜糯,輕聲軟語。 天色漸暗,秋盆河安靜地倒影著街巷兩邊燈籠的橘紅光暈,屋簷下垂下的綠色藤蘿,房前盛開的各色繁花,都隨著日落而消退了鮮豔的光彩,多出一份夜的靜謐來。 在這樣與世無爭的小城,蔡滿心卻無端地煩躁起來。她看著路過的少女,無端就會想起江海載著那個一頭碎卷髮的女人,從她面前呼嘯而過。除了恨恨地在心裡說一句「速食麵」,她並不能在現實中改變任何因果。而如果換作阿梅呢,那個嬌俏可人的阿梅呢? 她知道江海的經歷複雜,然而讓她感到嫉妒的,只有阮清梅。這嫉妒撕咬著她,讓她無法遏止地在腦海裡閃現二人親昵的場景。他們擁抱,他們親吻,他們翻雲覆雨。 蔡滿心知道自己錯了,她不應該在對江海無法釋懷的時候,來到一個可能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的家鄉,在街道上想像她當年的綽約風姿。 然而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夠距離江海近些,再近些。 當星月被陰雲遮蔽,悶濕的水汽在空中接近飽和,忽然飄落的雨就好像從空氣中滲透出來一樣,瞬間將她環繞。日間的溽熱一掃而空,清冷的雨越下越急。蔡滿心剛剛跨越日本橋,卻不想在橋中央的風雨亭躲避。雨霧中,這兩日來走過多少次的街道變得陌生,她在這異國的街巷間幾乎迷失,滂沱大雨撲面而來,封住了她的口鼻。 她以為自己幾乎要窒息了。 這時有人迎面跑來,在她面前停下,大雨中只看到模糊的身影。 「終於找到你了。」他的聲音充滿焦慮。 「齊翊?你怎麼在這裡?」 他沒有回答,攬著蔡滿心的肩將她帶到路邊一棟法式小樓的門廊中。他將雨披解下塞給蔡滿心,又將襯衫脫下,披在她身上。 乾爽的襯衫,還帶著齊翊的體溫,讓蔡滿心忽然發覺自己身體這樣冰冷。她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將襯衫裹緊,又問了一次:「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找你。」齊翊嚴肅而堅定,「如果你累了,我帶你回去峂港;如果你想繼續找下去,我陪你去西貢。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找什麼,或者說,相信自己能找到麼?」 蔡滿心初時神色驚訝,轉而淺笑:「你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你問了阿俊?」 「當我聽你和阿俊提起阿梅這個名字,我就知道,你會來找她。可是,事實和你想像的不一樣,你找不到你想要的人。」他的雙眼溫柔中帶了憐惜,「滿心,你應該清楚,無論你做什麼,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如果想哭,你就哭出來。但是,阿海不會回到你身邊,他永遠也不會。這是現實,這是你我都改變不了的現實!」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蔡滿心面色平靜,但她的身體和聲音都抑制不住地輕輕顫抖,「我只是想找到他的孩子,想看看它現在過得好不好。我不希望阿海的骨肉,還和阿梅一起顛沛流離,我只是想盡可能幫助他們。」她的嗓音暗啞,帶了濃濃的倦意,顫慄著,幾欲哭泣。然而她的手背飛快在眼上一抹,深呼吸,笑著望向齊翊,「其實你也這麼希望吧。你是不是認識阿海?我聽你講過儋化方言。」 「我們是高中同學,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在你離開以後,我曾經在峂港見過阿海。」齊翊坦言,「我不知道怎樣能讓你真正釋懷,但有些事情,你是應該知道的。」 第十九章 一生不羈愛自由 蔡滿心回到住處,洗了個熱水澡。齊翊在大廳等她,看她臉色蒼白,不免有些擔心。但他知道此時勸說蔡滿心回去將是徒勞的,她迫切地想要傾聽,關於江海的一切。 那是齊翊久不曾提起的往事。 「在儋化時,你和我說,以前有朋友在這兒讀高中,因為淘氣,總被老師罰站,或者繞著操場跑圈。後來他想要淘氣時,總會拉上一兩個優等生墊背。」齊翊點點自己,「很不幸,我就是那個墊背的。」 「這幾年在峂港和白沙鎮,我陸陸續續聽說過阿海的一些事。」蔡滿心捧著一杯熱茶,在氤氳的水汽中緩緩道,「因為峂港的中學只有初中部,附近所有的學生都要去儋化讀高中。阿海初中時父親去世,家裡的果園都要由他幫著母親打理,初三便複讀了一年。升學考試中,他的成績在全校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是來儋化要住校,果園也不能再維持下去。 他聽說有人做邊貿賺了錢,沒有和任何人商量,給母親留了封信,就跑去東興。從最初幫忙送貨,到聯繫買家賣家。他聰明機靈,雖然年紀小,但是吃苦,講信義,在東興和芒街的信用都很好。當時他幫廣西的一家紡織廠在越南找到了客戶,又把一批不銹鋼廚具賣了過去,賺的錢就寄回家裡,讓母親經營一家小店。 有幾家貿易行都想讓阿海去幫忙,但也有幾位長輩和同鄉勸他回去讀書。阿海的母親也很希望他能回到學校,幾次去懇求初中高中的老師,他們終於同意阿海複學,但要求他再參加一次入學考試。但我想,只要肯學,初中的試題對他而言沒有什麼難度。」 齊翊點頭:「入學的時候,他比班上大部分同學要大兩三歲,而且因為在外面闖蕩過,看起來要老成很多。」 「老成?」蔡滿心忍不住微笑,「他和我講過,上高中的時候,他經常逃晚自習,或者是上課睡覺。老師用粉筆頭打他,他就拾起來扔回去,還正好扔到講臺上的粉筆盒裡。老師很生氣,讓他選擇去門口罰站,還是繞著操場跑圈。他選擇去跑圈,說總比悶在教室裡,一遍遍做試卷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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