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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能再彈一次麼?」她的黑色瞳仁格外明顯,眉峰聚攏,帶著些祈求的意味,「再彈一次《歸鄉之旅》。」

  「不能點歌。」江海搖頭,但仍然拿了吉他,站在店堂中央。

  是他曾經在旅舍彈奏過的那一支曲子,像疾風翻越林稍吹向大海,又似歡快的步履穿行在青石板的街巷中。而弦上回轉的泛音,聽起來像一聲無奈的輕歎。

  曲調越來越激昂,旋律更加急促。驀然間「砰」地一向,一根鋼弦在江海挑弦時應聲而斷。「這種彈法就是很容易斷弦的。」他將吉他放在一旁,「好了,正好結束。」他大步走出門外,回身囑咐道,「阿俊,你沒喝多吧,送滿心回去,她走路都不穩了。」

  她看著他離去,再沒有望她一眼。沒有再見的贈言,沒有臨別的擁抱,一切就這樣悄無聲息落下帷幕。一場轟轟烈烈的盛夏煙火,就這樣隱匿在無邊的夜色中。

  走在回去的路上,蔡滿心沉默無言。

  阿俊有些不自在,「你沒事吧?」

  「沒,」她搖搖頭,「就是不想回去。」

  「我陪你走走吧。」阿俊說,「去海邊看星星,怎麼樣,你不是喜歡麼?」

  「好啊!我們帶啤酒過去,如何?」

  「哈,你上癮啦。」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還是跑到街邊的便利店,拎了三四罐出來。

  坐在沙灘旁的臺階上,微苦的液體充滿了口腔。

  「我知道你為什麼現在才走。」阿俊用易開罐在沙灘上畫著圈。

  蔡滿心輕笑,「人人都知道。」

  「我不喜歡海哥這樣對你。」阿俊「哼」了一聲,「他剛剛就來了一下,也不和你說話。還有,他……」

  「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是麼?」蔡滿心無奈地搖頭,「我知道,我有什麼不知道呢?」

  「那你為什麼還喜歡他?」

  「哪個病入膏肓的人想生病呢?這不是自己說了算的。」她笑,心想,愛情有時候真的就是臆想症吧。

  「那為什麼不能喜歡我呢?」阿俊有些不平,「我最開始就說讓你作我女朋友。」

  「你這個小弟,別開玩笑了。」

  「我是比你小,但這有什麼關係呢?」阿俊言之鑿鑿,「你看過報導吧,都說女人比男人長壽。我比海哥年輕很多,我能比他陪你更久。」

  蔡滿心失笑:「傻瓜,我不是缺一個人陪我。我從來不覺得一個人孤單。只不過是……」

  「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

  蔡滿心也問自己。

  只不過是飛蛾撲火,自負且盲目。

  她看著腕上的表滴滴答答走動,內心無比惶恐。這場盲目不需要自省,就將如魅影般,在日出時魂飛魄散。

  阿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用方言回答著,蔡滿心隱約聽清幾個詞,「沒事」,「到家了」,「睡了」。

  「是海哥。」放下手機,阿俊扭過頭來,印證了她的猜測,「他問我是不是已經把你送回去了。」

  「你說是的?」

  「嗯,我告訴他咱們已經到家了,你已經睡下了。」

  這時蔡滿心的短信提示音響起。

  來自江海,「一路平安。」

  「咱們回去吧?」阿俊問。

  走到岔路口,蔡滿心停下腳步,「你回去吧,我想再走走。」

  「這麼晚了,還去哪兒?」

  「哪兒都不去,隨便轉轉。明天這個時候,我就已經在北京了呢。」

  她再三勸說,阿俊總算同意讓她自己再轉兩圈,反復叮囑,「走大路,還有沒收攤的,安全,有事情立刻給我打電話。」

  蔡滿心目送他走遠,腳步加快,氣喘吁吁出現在江海家的門前。月光透過玄關半透明的遮陽板,拉伸著風鈴模糊的影。

  門外懸掛的竹簾上滿是行草書法:長歌吟松風,曲盡星河稀。

  曲盡星河稀。

  要不要再見他一面,怕是難以自持,會不自禁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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