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是你路過我的傾城時光 | 上頁 下頁
五十三


  林朗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來看趙一芒了,也沒有和顧憶笙聯繫,她打他手機,總是不通。有一天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覺得枕頭下的手機似乎一直在振動,摸出來一看,是林朗的號碼。她連忙摁下通話鍵,可是那邊卻傳來電話被快速切斷的聲音。

  「嘟——嘟——」單調的電波聲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讓人心慌。

  三、他唯一的失算是愛上了顧憶笙,讓他有了留戀這個世界的理由。

  再多的眼淚和挽留都無法留住趙一芒失去的生命。

  這一年的冬天剛剛開始,他在初雪來臨的那天傍晚停止了呼吸。趙一芒在彌留之際時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時斷時續地哭泣,叫著「爸爸、媽媽、奶奶」、「不要走」……破碎和混亂的話語。蘇紫杉昏過去幾次。她的心被一遍遍鞭笞和拷打著。

  趙一芒什麼都不知道,他唯一記得的事情是緊緊握住顧憶笙的手,一直一直不曾放開過。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短暫的迴光返照。趙一芒突然像恢復了健康一般神志清明,看著顧憶笙說:「明天我想吃糖醋荷包蛋,蛋黃煎得嫩一點,蛋液要有點會流的那種。」

  那天顧憶笙很勇敢,她一直沒有哭,全程微笑,反握住趙一芒的手說:「好,明天就給你做糖醋荷包蛋,蛋黃煎得嫩一點,蛋液要有點會流的那種。」

  冬日的黃昏來得特別早。下午四點四十五分,暮色已經降了下來,天際的殘陽如血。趙一芒微笑著閉上眼睛,走完了他短短的二十八載人生。

  其實他真的對生命沒有太多留戀,因為爺爺和爸爸死于相同的疾病,所以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很可能也會步他們的後塵,一直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死亡沒什麼大不了。十二歲的時候他在和同伴玩耍時摔倒,胸口烏青了好幾天。那時候就很怕自己死掉,卻又不敢和年邁的奶奶說,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裡一個人偷偷哭。

  後來慢慢長大,知道生命不在於長而在於好。所以凡事努力做到最好,不壓抑自己的情緒和欲望,儘量讓人生肆意和精彩。但不沾染任何會讓人上癮和不舍的人或物,因為害怕最後會留戀。

  他唯一的失算是愛上了顧憶笙,讓他有了留戀這個世界的理由。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可是無論是他生還是死,都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就替他下了判決。

  在他不想「生」的時候來到這個世界,然後被拋棄、被遺忘、被欺侮;在他不想「死」的時候剝奪他的生命,然後卻讓他在最後愛上一個叫顧憶笙的女生。

  他唯一的欣慰是他終於用盡全力保住了那個屬於他的小秘密,即使是在神志不清的最後關頭,也沒有說漏了嘴。

  顧憶笙我愛你。顧憶笙再見。

  趙一芒努力記住眼前這個不知是笑得像哭還是哭得像笑一樣的女生的臉,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波狀的腦波圖呈現一根直線,儀器發出刺耳的長鳴,在這個安靜的黃昏紮破了每一個人的心臟。

  那天顧憶笙繞著醫院的圍牆走了一圈又一圈,把她從十七歲的雨夜偶遇——穿白襯衫撐一把黑傘站在墨色濃重的大雨中,微醺的臉上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哀傷表情的趙一芒;到後來去O2面試,冷淡的趙一芒;和成為她上司後對她極盡羞辱之能事的趙一芒;到後來溫柔地假裝說喜歡她的趙一芒;到最後彌留之際,緊緊握住她的手,對她微笑說想吃糖醋荷包蛋的趙一芒……每一個趙一芒都在她的腦海中過了一遍。

  她走了多久就哭了多久。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圓,可是沒有一顆星星,她想它們大概都掉下來變成了她的眼淚。

  趙一芒他努力了那麼久,可還是被這個世界徹底拋棄了。

  在趙一芒的追悼會上,O2所有的同事都來了,還有林家的所有親戚,蘇紫杉的出席驚動了大批媒體,一時之間到處都是亂哄哄的。

  林朗沒有來,林一濤和徐淑蘭都穿了黑色套裝,神情肅穆。徐淑蘭看也沒看顧憶笙一眼。

  趙一芒出殯,哭得最傷心的人不是顧憶笙和蘇紫杉,而是許小曼,她哭得心肝肺好像都皺成了一團。她邊哭邊說:「你怎麼這麼快就死了呢……都是我不對,我以前不該在背後偷偷詛咒你……趙一芒,你這是在懲罰我說錯話嗎……趙一芒,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一直沒有離開O2不是因為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在你的嚴酷要求下,我的技術突飛猛進,有很多雜誌都來挖過我呢……可是趙一芒,我不捨得離開O2,因為……因為……我喜歡你啊……」許小曼暗戀趙一芒很久,這件事連顧憶笙都不知道。她小心翼翼地收藏著這份卑微的愛,希望有一天要麼她變成足夠閃亮的女生可以和他肩並肩地站在一起,不然就永遠不會告訴他她愛他。她以後也會嫁人,生子,她只要像這樣每天上班都能看到他就滿足了。

  可是現在許小曼發現自己錯了。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如果在今天遇到了你愛的人,那麼一定就要在今天告訴他:我愛你,我非常非常愛你。即使他無法拿相同的愛和你的回應,至少在他知道自己被愛的那一刻是高興而歡喜的。

  你的愛曾讓你愛的人有那麼一下下的高興,那便有了截然不同的偉大意義。

  可如今,她永遠失去了這個機會。

  四、怕一抬頭,美夢就成了空,眼淚順著臉頰不停地滑落下來。

  顧憶笙在家好好睡了三天,每天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撥林朗的號碼,給他的手機發短信,給他的語音信箱留言。

  一直沒有任何回應。

  第四天,她養足了精神。穿著她平常穿的T恤和牛仔褲,坐了兩個半小時的公車,又走了二十分鐘,才到林朗在A市位於蜜湖別墅區的家門口。

  林一濤從政。徐淑蘭經商,A市本來就是她的重要市場之一,所以早早就在A市購置了房產。林朗回國後將事業重心放在A市,她也逐漸增多了在A市的時間。

  顧憶笙只來過這裡一次,林朗似乎更喜歡待在她破破爛爛的小公寓裡,因為他說他家雖然很大很漂亮,但是也很空洞。不如她的小公寓溫暖。她找了很久才找到林朗家的門,摁了門鈴,可是一直沒有人來開門。

  她沒有繼續摁,但是也沒有因此放棄離開,而是站在門邊。

  過了許久許久,有人打開了門。

  「顧小姐,你走吧,太太說她不想見你,她也不會讓小朗見你。」來的人是李阿姨,照顧林朗長大的保姆。

  顧憶笙對她微笑,謝謝她轉達,但是並不離開。她依然沉默地站在門口等待。

  長久以來一直是林朗在等她,是林朗在努力,這一次輪到她等他一次。雖然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她知道林朗一定是在以他的方式為他們兩個人的未來而努力著,爭取著。

  只要林朗不放手,這一次,她顧憶笙就不會放手。

  中午的太陽很猛烈,曬得她頭皮發燙,嘴唇因為乾渴而發白,肚子裡的食物早已消耗殆盡,咕咕直叫。顧憶笙覺得眯著眼睛好像能看到金星在飛。李阿姨給她送了些水和食物,她沒動。

  入夜時分突然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徐淑蘭從睡夢中驚醒。她起身去喝水,經過窗邊時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發現那個叫顧憶笙的女生仍站在那裡,因為站了太久,背因為酸疼而挺不直,微微地弓著,沉默而倔強。

  她其實也沒有不喜歡這個女生,只是沒有好感,覺得不適合她的兒子林朗——確切地說,是她覺得顧憶笙配不上林朗。

  她太平凡了,眉目間又有隱隱的倔強之氣,她怕林朗以後後悔。愛情是年輕時燃燒的荷爾蒙,燃燒完了,也就沒了,最終要回歸到平靜的生活——而生活是現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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