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是你路過我的傾城時光 | 上頁 下頁
四十四


  「你的手……」她小跑步跟著快步走的林朗,下意識地去拉他的手,果然是觸目驚心的紅。大部分血液已經凝結,只有一道傷口,因為碎片紮得有點深,仍在滲血出來。

  「你怎麼……你怎麼……」她想要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是卻舌頭大戰,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顧憶笙知道這樣的傷不會傷筋動骨,可是一想到林朗是設計師,他要用手握畫筆設計圖,她就氣得不知怎麼辦才好——她氣林朗這麼漫不經心地對待自己的才華,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顧憶笙用手帕給林朗包紮傷口,她的動作很輕柔仔細,可是手工卻實在不怎麼樣。林朗望著她低垂的臉,心裡又微微地一軟。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無論她曾帶給他怎樣的傷痛,只要她對他露出一點點溫柔的表情,他心上的寒冰就會慢慢融化。

  「我只是簡單處理一下,你最好還是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

  「不要。」建議被無情地拒絕,「我餓了。」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餓了,我想吃小餛飩,哪裡最好吃?」林朗發動了汽車。

  顧憶笙沒轍,可是實在不放心他的傷,討價還價道:「你先去弄傷口,然後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小餛飩好不好?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

  「成交。」林朗打方向盤轉換。他順手打開音樂,是蔡琴的老歌。「是誰,在敲打我心……」顧憶笙第一次聽到這首歌還是在《無間道》的電影裡,一下子就被這乾淨醇厚的女聲給吸引住了,她像是能攥住人的靈魂一般,隱隱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窗外夜色如水,迷離的城市夜景和璀璨的燈光不停向後逝去。飛馳的汽車像一棟移動的小房子,身邊的林朗在專心地開著車。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有那麼多煩心的事,有那麼多困惑,可是只要待在林朗身邊,顧憶笙就覺得踏實極了,心裡安靜極了。她的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驚醒,發現車停了,音樂與關了,林朗還是坐在她的身邊,正一眨不眨地望著,眼眸如墨色一般深濃。

  「我睡了多久?」顧憶笙啞著嗓子問,她瞥到林朗的手已經經過專業處理,繃帶綁得非常漂亮。

  「不久,三個小時。」他答。

  顧憶笙咋舌,看了看手錶,時針果然已經指向了十一點:「你怎麼不叫醒我?」

  林朗沉思了一下,無比認真地說:「我覺得你睡著的時候比較可愛。」她睡著的時候像一種懵懂的小動物,不會說傷害他的話,露出討厭他的表情。

  顧憶笙有點無措:「走吧,去吃餛飩。」

  「你指路。」林朗發動汽車,銀色的尼桑在夜色中像一尾深色大海中銀色的遊魚,流暢地遊了出去。

  顧憶笙帶林朗去的那家小鋪子,最先是許小曼帶她的,後來她獨自又去過幾次。她給林朗指路,七拐八拐,無數僅夠一個車身通過的小斜街之間兜來轉去。

  林朗很懷疑她到底記不記得路的時候,顧憶笙突然拉他的手臂說:「就這裡就這裡,瀨水狗弄。」這名字可夠文藝。

  瀨水狗弄太窄了,車根本開不進去,林朗先找了塊停車。他下車後狐疑地張望,小小的弄堂裡只有一盞路燈,還有些微弱地從兩旁人家裡泄出來的幾絲昏黃的光線,並不像有店鋪的樣子。

  「快走,不知道八爺的餛飩賣光了沒。賣光了我們就白走一趟了。」顧憶笙走在前頭,林朗跟在她身後,摸著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弄堂內走。走了有三四分鐘,燈光才漸漸明亮起來。

  遠遠地,林朗終於看到一個就設在路燈下的餛飩攤,小板車改裝的櫥櫃和煤爐,幾張矮矮的木桌,幾張塑膠小板凳,一對頭髮花白、彎腰駝背的老人。他們的動作像電影裡的慢鏡頭,時間在他們身上如同被拉長了一倍。餛飩攤上的客人不多,但是都很有耐性,沒有人催促,自顧自地和朋友聊著天,有的還會和老人聊聊幾句。

  顧憶笙熱絡地和老人打了招呼,點了兩份燕皮小餛飩,然後拉著林朗坐下來。「這裡挺難找的,我前幾次過來的時候每次都要找很久。八爺和八婆一天會準備八十八碗小餛飩,如果來晚了就吃不到了。」

  「八婆?」

  「很妙吧?」顧憶笙雙手插兜裡,微微仰著臉,目光沒什麼焦點地望著前方,臉上露出美好的如同那月色的皎潔笑容說,
「因為爺爺排行老八,所以是八爺,八爺的老婆就叫『八婆』。」

  林朗回頭望了一眼那對忙碌著的八爺和八婆,他們之間對話不多。八爺負責爐火和煮餛飩,八婆負責將煮好的餛飩上撒點蔥花和一小勺豬油,然後放在一個木盤子裡,端給客人,將客人用過的碗筷收回來放進洗碗桶裡。

  沒一會兒,林朗和顧憶笙點的小餛飩就上來了。豬油和蔥末的香氣撲入鼻腔,讓人只聞其香便食指大動。在微弱的燈光下,一隻只白色的小餛飩像一尾尾白色的金魚,搖擺著飄逸婀娜的尾翼,在湯水中漂遊。燕皮餛飩的皮兒也是肉做的,所以燕皮餛飩也有「肉包肉」的做法,而能把肉皮壓得那麼薄的,市面上還真不多見。咬一口下去,鮮香的肉汁占滿舌腔,肉餡和外皮一個脆一個薄透滑爽,形成一種奇妙的口感。

  林朗說想吃小餛飩不過是一時興起,他沒想到顧憶笙真的能找到這麼好吃的小餛飩。「你真是會吃,這裡都能被你找到。」他看著埋頭大吃的顧憶笙,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溫柔的笑容,「你知道嗎,這裡的燕皮餛飩有我奶奶做的味道。」

  林朗的奶奶是閩南人,但凡事叫得出名字的南方小吃她都都會做。上中學之前,林朗每年暑假都有幾個星期是在奶奶家度過的。位於郊區的農家小院,院子整理得很乾淨,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四季都會有花朵盛開。春夏十分是植物最繁盛的時候,院子裡就顯得擁擠起來。籬笆上爬滿了牽牛花,牆角的薔薇一叢叢盛開得像一小團一小團的火焰,潔白的茉莉花在黃昏的空氣中像毒藥一樣彌漫,還有各種不知名的花朵,熱熱鬧鬧地擠滿了一個院子。

  林朗的爺爺和奶奶性格太過想像了,在一起時爭吵,分開了卻想念。在他們三十幾歲的時候離婚了。女人從三十二歲那年開始獨居,五十歲時退休,在郊區買下這座農家小院,每日打理打理花草、散步、看書,最開心的便是孫子放假時在她那住的幾個星期。

  那時候每天清晨,林朗的奶奶都會變著法子給他做早點吃。林朗最喜歡的還是她做的燕皮餛飩,一口氣能吃掉三十只餛飩,喝光一大碗湯。

  「說起來,我也有兩年多沒去看她了。」

  顧憶笙低頭看看空碗,碗底還躺著幾顆蔥花,她低聲說:「我都沒有見過我的奶奶,她很早便去世了……趁著還有機會,你多抽空去看看她吧。老人很容易寂寞的。」

  林朗沒說話,他沒告訴她,在爺爺去世後沒多久,奶奶也撒手西歸了。他們分開了大半輩子,但是心卻始終是連在一起的,一個走了,另一個也不會獨活太久。林朗對於愛情最初模樣的認知,便是來自他的爺爺的奶奶。兩個固執而寂寞的人,心裡始終牽掛著對方。

  「我們走吧,八爺和八婆的餛飩好像也賣完了。」顧憶笙站起身準備付錢,被林朗拉住了手腕。「我來。」他說。

  「貴的我請不起,小餛飩的我還是請得起的。」顧憶笙沖他眯眼一笑,跑過去付了錢,順手幫八婆把桌椅都疊起來放上小板車。林朗也過去幫忙,到車上的時候才發現袖口蹭到了一大塊油漬。

  顧憶笙很仔細地查看那塊污漬,有點懊惱地說:「衣服很貴吧,油漬很難洗,不知道能不能洗乾淨。你回家之後,先在這裡塗點洗衣液,泡一兩個小時……」她邊說邊抬起頭,然後後面的話都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咽不回去。

  他離她很近。

  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就靠得那般近了,她抬起頭才發現他的鼻尖幾乎要蹭到她的臉上,眨眼睛時眼睫毛扇起來的微小氣流,像極小極小的蝴蝶一般,擦著她的皮膚飛向車外。

  五、五年來的思念與等待,似乎在尋找一個突破的出口。

  「你那時候真的那麼討厭我嗎?」林朗輕聲問道,聲音裡有竭力克制的忐忑和沮喪。他一直以為顧憶笙是喜歡他的,因為她曾借著醉意向他那麼熱烈的告白。可是那個暴雨夜的話語又怎麼解釋呢?他們分開這麼多年,她也似乎從未曾找過他……她喜歡趙一芒都似乎多過他。

  顧憶笙不敢直視林朗的眼睛。一直都是她對不起他,該被討厭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我不討厭你……」從沒討厭過你,「對不起。」那個秘密仍然只能是秘密,哪怕五年過去了,她仍是沒有勇氣告訴林朗,曾經企圖綁架他的凶徒之一是她的父親顧天一。

  「你還記得那次音樂劇的演出嗎?」林朗忽然問。

  「記得。」那是顧憶笙第一次覺得自己會發光的時刻。

  「慶功會上你喝了酒,然後醉了,我送你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你曾醉醺醺地對我告白……」

  聽到這兒,顧憶笙猛地抬起頭,滿臉通紅。

  「你說你喜歡我,很喜歡很喜歡我……非常非常喜歡我……喜歡我打球的樣子,流汗的樣子……」林朗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像是夢一場,怎麼都睡不醒,又好像醒了,可是怎麼都看不清眼前的人。

  顧憶笙心跳得飛快,她不知道自己曾經以那樣的方式向林朗傾吐過自己心底最大的秘密。總覺得這一刻不太真實,如同夢境一樣輕飄飄的。

  「我一直以為你是喜歡我的,即使那個雨夜,你那麼殘忍地拒絕我,我仍是覺得你是喜歡我的……可是現在我想,也許我錯了……是我自我感覺太過良好,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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