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是你路過我的傾城時光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過了許久,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林朗一點一點松了手,無奈地、悲傷地、失望地,剛剛還像在天堂,這一刻就墜入地獄。他傴僂著背,垂著頭站在大雨中,整個人像被妖精吸光了魂魄,空餘一個軀殼還在這個世界上。

  顧憶笙站在他的面前,濃重的鼻音被大雨削減了大半:「我走了,再見。」

  「等一下。」林朗在她身後叫住她,聲音在巨大的雨聲中顯得有幾分模糊。顧憶笙以為他還想挽留她,扭過頭,在心裡準備最傷人的狠話,卻見他緩緩抬起頭,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能不能最後請你,忍著厭煩,送我回醫院呢?……我的眼睛,又看不見了……」

  雨點打在頭頂上,像打在頭骨上一樣發出啪啪的聲音。整個世界對於此時的林朗來說像是沒有開燈的房間,漆黑一片,耳旁嘩嘩的雨聲就是電視機沒有信號後的沙沙雪花。

  在顧憶笙說討厭他的那一刻,他的世界重新落下了帷幕。

  他安靜地站在大雨上,雨水不停地落下來,他不覺得冷亦感覺不到痛,只覺得無比的孤單。心被顧憶笙敲了一個洞,像蛀了蟲的牙齒,冰冷的風吹來吹去,纖細的痛覺神經就一下一下顫動著,顫慄著。

  顧憶笙要用力堵住嘴巴,才能避免自己崩潰地痛哭失聲。她不敢上前,亦不敢後退,站在原地皺著眉頭咧著嘴無聲的哭泣,整張臉、整個身體像要被悲傷狠狠撕裂。

  「你走了嗎?」他平靜地問,抬起手向前試探著摸了一下。顧憶笙順勢就握住了他的手。她沒有辦法說話,只能緊緊握著他的手,拉著他往醫院的方向走。

  從電話亭到醫院的300米,像是美人魚從大海走向陸地的300米,顧憶笙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往前進。她不知道林朗的眼睛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害怕他從此真的就什麼都看不見了,那她便是罪大惡極。先是她的爸爸給他一棍,再是她給了他一刀。林朗與他們父女無冤無仇,卻先後兩次因他們而發生意外。

  可是她又不能流露一點點心軟,給林朗一點點希望。她和林朗沒有未來,所以不需要開始。一旦她此刻有一絲動搖,有一天林朗知道所有真相,那時候受到傷害的不止是他們兩個,她更擔心顧天一因此被牽扯出來……

  顧天一是她的爸爸,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她拼了命也要維護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林朗,她只能狠心地說一萬個對不起。

  得不到他的愛,就是對她這一生最大的懲罰了。

  「就送到這裡吧,我可以自己叫護士送我回病房。」在醫院的大廳門口,林朗主動停住了腳步,禮貌地說,「謝謝你。」他面無表情,語氣疏離,好像顧憶笙只是一個普通的陌生人。

  「嗯……你……」顧憶笙雙目通紅,深呼吸好幾次,終於小心翼翼的拼成完整的句子,「好好保重,照顧好自己。」然後轉身跑進大雨裡。路燈從她的頭頂一盞一盞地掠過去,像一輪又一輪模糊的圓月。她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大聲哭泣,像個孩子那樣哭得眉毛眼睛鼻子都皺成一團,嘴巴張大的不停有雨水飄進去。心痛到好像要死掉一樣,比小時候知道媽媽再也不會回來做小熊餅乾給她吃時還要難過。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她只知道她傷害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個少年的心,她會因此付出一輩子的時間,用來一遍遍回憶和心痛他今天晚上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林朗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面向著顧憶笙的聲音消失的方向。起先沒有什麼表情,眉目平靜的像一面湖水,而後漸起微瀾。心一直在往下墜,他慢慢慢慢地蹲下身,壓抑和痛苦轉化成喉嚨深處低低的哀號。他從沒因為一個女生如此軟弱、如此受傷,就在剛才,他差點又控制不住想要去拉她的手,甚至跪下來求她不要離開他。幸好理智撐過了最後一秒。不被愛的感覺真的好難受,他以後再也不想經歷了……

  林朗的意識有一瞬間渙散,溫熱的眼淚一顆一顆打在他的手背上。然後如突然被拔了電源的電腦一樣,失去了所有圖像。

  他虛弱地摔倒在地上,意識完全泯滅前的一刹那,他聽到身邊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護士小姐「你怎麼了」的詢問聲……

  四、「如果你是我,也要將心沉入海底,與水草一起。」

  時光在2004年夏末的這個雷雨夜跳針,顧憶笙午夜夢回的記憶裡反反復複重播著這個痛苦不堪的片段。

  她像是一夜長大,也像是一夜蒼老。走在日光猛烈的晴天下,她仍是眉目清秀,青春美好的少女,白色的連衣裙和簡單的帆布鞋就很好看。她的青春就像枝頭鮮紅欲滴的櫻桃,甜蜜而清新。唯有她自己知道身體裡住的那個靈魂早已衰敗,斷壁殘垣,老樹枯椏。

  上課、看書、做作業,放學、做飯、洗衣,長長久久地發呆。那便是顧憶笙每一天都複刻的生活。

  顧天一找了份幫人壓貨的工作,他戒了賭也戒了酒,真的開始隔三差五的出差。偶爾在家的時候會親自下廚做飯給顧憶笙吃。她用手直接偷拿桌上的菜吃,笑得沒心沒肺地說:「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做菜那麼好吃呢?」

  顧天一看了她一眼,讓她先去洗手再來吃飯。

  吃飯的過程中,顧憶笙一直喋喋不休地說著學校裡發生的事情,看報紙時看到的有趣新聞,眉飛色舞的樣子,像要把之前十七年未曾和顧天一說的話都補說完。

  顧天一只是沉默地吃飯,偶爾應答兩聲。

  吃完飯顧憶笙幫忙收桌子,顧天一突然對她說:「小笙,在家裡,不用演戲。」

  顧憶笙的身體頓了頓,抬起頭對他笑一笑,卻發現怎麼也撐不起一個虛假的笑容。顧天一拍了拍她的肩膀,進廚房洗碗。

  林朗出國的消息是李星星告訴顧憶笙的。

  「林朗明天下午的飛機,去英國。」李星星和顧憶笙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在下午四點的圖書館,她站在最後一排書架靠窗的位置,翻看一本新進的物理習題集,她對林朗出國這個消息好像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李星星站在她的身旁裝作在找書,其實他是故意來告訴她這個消息。她的冷淡讓他有點著急:「誒,我說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一個每天裝死人,一個裝啞巴。」

  「他……還好嗎?」她聲音艱澀地問,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手中的書,可是那一頁也永遠停留在那裡。

  「很不好的樣子。」李星星歎氣,「他的眼睛好像本來能看東西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跑出去淋了一場大雨,回來又恢復老樣子了……淤血始終都沒有散去。林朗的爺爺之前就移民英國了,所以他爸媽也幫他辦了手續,送他去那邊治療看看情況……他之前一直還算挺樂觀的,這次重新失明對他打擊似乎挺大,一直都不願意說話,情況真的很糟糕。你……不去看看他嗎?」他一直不是八卦之人,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小互動他也看在眼裡。

  顧憶笙垂下頭,陽光給她的頭髮塗抹上一層耀目的金色。「看了又能怎麼樣呢……」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對了,夏茹和魯叢心那邊,是你說了或者做了什麼嗎?」奇怪的很,夏茹和魯叢心後來再也沒找過她麻煩,在學校裡遇到了,也是遠遠的、冷冷的看她一眼,趾高氣揚地走開。她猜想或許是李星星暗地裡幫了她一把。

  「沒有,我什麼都沒做。」李星星挑眉,撇清干係,「我之前有擔心過她們會做什麼事情,但是現在好像也沒什麼動靜,我把這個事情就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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