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十年九夏 | 上頁 下頁


  高二年級的某個班在橢圓形的跑道上小跑,他們的體育老師隨著他們的腳步轉圈,沈菲看見那個直脊背的小花匠也在裡面,他跑步的時候也不曾把脊樑微微前傾,像是一根沒有彈性的電杆。

  九月陽光依舊是刺眼的,即便在跑道的周圍種滿了梧桐樹,也總是有一半的地方是被赤裸裸地照耀著,杜薇先換好了鞋,在沈菲身後拍一下:「在看什麼呢?」沈菲笑著:「哪有看什麼,你等我,我這就好了。」低下頭去繼續系鞋帶。偶然抬起頭來,迎上一雙略帶嘲諷的眼睛,那是少年輕狂,對任何事都不屑的一雙眼睛,與她默然相對,她看著他的目光漸漸柔軟下來,她複又低下頭去,打最後的一個早預備好的結。所有的變化,只是他跑著經過短短的一瞬,目光的交錯不過兩秒鐘而已,但是心撲騰得厲害,面上卻是平靜如水,靜默安詳。在陽光肆意的操場上安靜地潛伏,梧桐沒有花,散發香味的是槐花?槐花是這個季節開放麼?不知道,馥鬱的清香籠罩那一季的青春飛揚,日後再想起來,鼻尖還能清晰地縈繞同樣的香氣來。

  歐晴興奮地悄悄拉一下杜薇的袖子:「啊,高二(2)班跟我們一起上體育課!」杜薇望過去:「噢,那不就是彈吉他的那個?林……林……」她不太想得起名字來,所以林了老半天也沒結果,歐晴笑:「林越啦!」語罷輕咬嘴唇。沈菲湊過來打趣說:「呀,我們的歐晴小姐看上哪家的公子哥兒了?」一邊說一邊輕輕刮臉羞她。歐晴急得連連擺手:「啊,這個,沒有,呃……」只是下意識地趕緊否認,沈菲拉住杜薇:「你說,怎麼就單單不告訴我?」歐晴窘得連連對杜薇使眼色,杜薇順勢指著操場:「快一點,你看,老師都在畫線了,今天考跳遠呢!」沈菲也顧不得追問歐晴的小秘密,趕緊跟著她們一起小跑過去,一邊跑一邊說:「別以為就逃過了,我早晚要知道的。」歐晴沖她笑:「好了我的大小姐,我要給你說的,但是可不是現在啊。咱們快點吧!不然那個雷公嘴又要罰跑步了。」

  雷公嘴是體育老師,因為上嘴唇極薄而被起了這樣一個外號,又嚴厲得很,如果遲到或者曠課,那麼就會被罰跑操場幾圈,一圈四百米,跑幾圈下來也死不了,只會累得半死。

  那時玻璃一樣乾淨的年華,青春透明的臉龐,一點點時間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不會有皺紋悄悄爬上去,不會有斑點暗暗生出來,偶爾生出一個小痘痘,也要緊張好幾個星期,拼命地喝綠豆湯,吃各種蔬菜,巴巴去求來祛痘的中藥,按方子配好了,每天來擦臉,痘痘消了,心上的大石頭放下,如釋重負地舒一口氣,這就是最大的事了。

  那些年,轉瞬即逝,整個學生時代,秋天是開始,夏天是告別,一年一年就這樣安靜地告別,笑啊鬧啊,哭啊叫啊,過去了,也就這樣過了。

  直升了本校的高中部,無須各自在父母膝下撒嬌要求,自然都是要托人分到最好的那一個班去,高中部是全封閉式管理,要求學生必須住校,每週六中午回家去,周日晚上就要歸校。她們跟同學拜託著交換,甚至如願以償住到了同一個寢室裡,三個女生簡直高興得不得了,相約一起去買日用品,必備的那些家裡早就給佈置好了,現在要買的不過是一些掛在床頭的小布熊,放在枕頭邊的小書架,還有就是一些零碎的,用來裝飾的東西。

  到一個剛開的大超市里去,歐晴先就跑上二樓去拿一大堆的零食,抱在手上,沈菲好笑地招呼著她放進手推車裡,啐一口:「你爸媽白養你了,見了零食跟幾天沒吃上飯一樣。」歐晴一邊把東西盡數放下,一邊正經地沖沈菲回嘴道:「民以食為天,我這叫儲備,只有糧食儲備足了,我才能堅持著學下去啊!」沈菲輕擰一下她的臉:「越發得意了,那麼伶牙俐齒的,看誰敢娶你才叫英雄。」歐晴笑嘻嘻地:「哎呀了不得,我們沈大小姐春心蕩漾,著急想著嫁呢!」沈菲作勢要去敲破她的頭,歐晴伶俐地一彎身躲在杜薇身後,一路笑一路叫:「呀,小朵你就這樣看著兇殺案在你眼皮底下發生啊?快攔住她攔住她……」杜薇調皮地伸舌頭:「我可攔不了,你就讓她給你一記天馬流星拳吧!」

  林越從貨櫃上方的空隙看這三個笑鬧著的女孩子,那個在陳家學鋼琴的眼波流轉的女生,長而柔軟的睫毛隨著她每一次閉眼扇啊扇的,還有額頭鼻子嘴唇柔和的弧線。心裡頓一下,漣漪就蕩開去,一波一波,層層疊疊地擴散。

  不由得就站了出去,三個女孩子一看到他,不約而同地就全都安靜下來了,歐晴迅速地從杜薇身後站出來,禁不住就輕聲道:「林越!」她漲紅的臉還沒有恢復過來,於是有一些淡淡的粉紅,那張臉龐,不是不動人的,可是林越的眼睛飄向沈菲,微微頷首:「HI。」就算打了招呼,沈菲報以微笑:「你好!」林越揚揚手裡的東西,示意一下,隨即走向收銀台。歐晴愣了愣,隨即笑起來:「呀,糟糕,了不得。」了不得什麼?她說不下去,這句玩笑突兀地橫在那裡,並不隨著空氣消失,杜薇看著林越的背影,對著尷尬說:「要買蚊香吧,我昨天都被咬了。」沈菲轉過臉來,也皺著眉說:「我也是,蚊帳好像一點用都沒有,不然就是它們可以鑽進去。」歐晴翻眼睛:「鑽是鑽不進去的,但是你睡覺之前要把它們全趕出來才可以啊!」沈菲笑她:「理論家,昨天晚上是誰半夜被蚊子咬醒了,跳起來叫我們一起翻手電筒趕蚊子啊?」一邊互相調侃一邊再去挑東西。剛才的小小的隔膜被抹過去,雖然不那麼乾淨,但是總算看不出來了。

  實在是太年輕,覺得青春永遠不會逝去,只看得到眼前的一點點,那一點點被無限地擴大,別的其他完全被忽視掉了,即便有小小的不快樂,也很容易被青春肆意的洋溢蓋下去,每一天都是神采飛揚,要到後來才會明白,青春不過是行色匆匆的花,只開一季,永不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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