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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余樂樂放下電話去關窗戶,看見外面的天空中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火燒雲。

  澎湃而壯觀的紅色,在我們無法伸手觸及的遠方——總有一些什麼,是在我們的能力之外,無法改變的。

  到這時候,余樂樂終於知道:關於過去的一切,那些少年時代的笑語嫣然、裙腳飛揚,終究都是要走過去的。那些愛,那些不捨得弄丟的記憶,終有一天也是會變淡的。那些以為可以刻骨銘心的愛情,原來,還是敵不過「時間」。

  可是,因為曾經相愛,她幾乎能相見電話那一邊,許宸的痛苦會有多麼深。

  因為那樣的一些痛,以及如梗在喉、鮮血淋漓的那些傷——這所有一切,她何嘗沒有經歷過?

  那些漆黑的夜晚,她無數次夢見他,夢見他站在她面前,轉身走開,一言不發。

  這樣簡單的場景,她都可以害怕到驚醒。

  可是醒來會知道:他早已經遠走,所有的害怕與揣測,從此也只能她一個人扛了。

  那時候,她或許壓根不會想到,今天,她身邊會站一個人,無怨無悔地握緊了她的手,給她溫暖與愛。

  那些力量,好像汩汩的噴泉,不見枯竭。

  那麼,許宸,我只能祝福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或許不是曾經望眼欲穿的那一個,可是,她一定會是最適合你的那一個。

  因為,真的沒有什麼能夠敵得過時間。

  因為,我們前世的牽連,今世的錯過,以及此後無窮盡的惦念,都已經塵埃落定。

  塵埃落定,所以,再不可以後悔。

  連海平終於從偏遠的農村回來,余樂樂尚未來得及見到他,連海平同事的電話已經通知她到軍區醫院見。

  他的同事怕她著急,還補充了幾句:「沒大事,就是發燒。」

  發燒?余樂樂嚇一跳:前一晚打電話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發燒了?

  好在這學期課程已經很少,余樂樂急忙從學校趕往軍區醫院。走在校園裡碰見佟丁丁,小姑娘很高興地從遠處跑來打招呼:「師姐!」

  余樂樂來不及多說話,邊跑邊解釋:「我有急事,下次再找你玩啊!」

  佟丁丁看看余樂樂緊張的背影,目光很驚訝——似乎很少看見這樣慌亂的師姐呢。

  半小時後,余樂樂從計程車上跳下來,直奔軍區醫院,找了起碼三間病房,終於在第四間找到正在輸液的連海平。

  安靜的屋子裡,連海平閉著眼睛躺在那裡,神情很憔悴。

  余樂樂輕輕走過去,覺得心裡有點發酸:這是出差麼?怎麼整個人都瘦脫了形?難道沒飯吃——不可能啊,他去的幾個鄉鎮有哪個比岱陽和錦寨還要窮?

  正想著,連海平醒了,看見她,突然咧嘴笑:「媳婦兒,你來啦?」

  他眨眨眼:「不是幻覺吧?」

  余樂樂笑出來:「我還以為你病得多重呢,看來是沒事。」

  她拉住他的手,微笑著抱怨:「你看看嚇我這一身汗。」

  余樂樂在連海平床邊坐下,終於喘勻了一口氣。

  看見她那麼緊張,連海平心裡覺得很溫暖,他握緊她的手,看著她:「我沒事,就是太累了。」

  正說話間,送連海平來醫院的同事走進來,也是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看見余樂樂就笑:「呀,嫂子來了?你來了就好了。都是我們的錯,怎麼能讓一個新婚燕爾的同志出差呢。這一路上憂心忡忡的,終於病倒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看著連海平笑,連海平瞪他:「宋曉峰,等我看見你媳婦,沒你好果子吃!」

  宋曉峰笑著跟余樂樂告別:「我還得回單位一趟,就不在這裡礙事了,嫂子你多費心啊。」

  他起身告辭,余樂樂送他出門,一邊往外走一邊因為他的幾句話而有些隱隱的擔憂。

  憂心忡忡——她何嘗不知道他為什麼而擔心?雖然每晚的電話裡總是聽見他在輕鬆地敘述此行見聞,可是她自己知道,這些年,連海平能在她這裡找到的安全感實在太少了。

  尤其是他臨行前的那一晚發生的事,她要怎麼才能說明這一切都不過是個插曲?

  她開不了口。

  那個人,那段記憶,都早已是一段禁區——她不能提,因為每一次提及都好像一次欲蓋彌彰。

  她轉身回病房,看見連海平疲憊地閉著眼,聽見她的腳步聲,又睜開眼看著她。

  她走到他身邊,坐下,然後輕輕伏在他胸前。連海平不說話,只是看著她,過一會,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連海平突然摸到余樂樂臉上的一點濕意,開始擔心起來:「樂樂,你怎麼了?」

  她不說話,也不理他,還是靜靜伏在他身上。

  連海平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余樂樂這才抬起頭按住他,一隻手飛快地擦眼淚。

  連海平盯著她,眼裡有壓抑不住的擔憂。他拉著余樂樂的手:「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余樂樂搖頭,微笑著看他:「連海平,我讓你照顧好自己的,你都不聽話。」

  她說話間又有眼淚掉下來:「你給我仔細點你的皮,等你病好了,看我不活剝了它!」

  連海平終於還是坐起來,伸手把她攬進懷裡,一隻手緊緊圈住她,聲音有點哽咽:「樂樂,我很想你。你不知道,這十天,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想你。」

  他伏在她肩上,聲音沉沉的:「我一直覺得像做夢,我都沒想到有那麼一天你真的會嫁給我。我也擔心,我怕你看見他就會後悔嫁給我,我以前很自信,可是遇見你,好像就把所有的自信都弄丟了。」

  他苦笑:「現在我才知道,我到底還是個小心眼的凡人,很平凡的那一種。不僅會吃醋,還會害怕,現在更沒出息了——直接病倒了。」

  話音未落,就看見余樂樂飛快地伸出手,緊緊摟住他。她的哭聲終於毫不抑制地大起來,甚至大到連海平的爺爺進門時都被嚇了一跳,只能聽見她「嗚嗚」哭著,一邊捶打連海平的後背一邊說:「連海平你無恥,你說要相信我的……嗚嗚你不要臉,你說話不算數,你不信任我……」

  連海平嚇得臉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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