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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11-3

  出院後余樂樂回家休病假。她和許宸分手的消息似乎已經是人盡皆知,每個來探病的人都要在既同情憐憫又刻意掩蓋的夾縫中閃爍其詞,看在余樂樂眼裡倒更像是此地無銀。她裝作什麼都看不出來、聽不明白,可是心裡那些絕望而痛苦的情緒始終牢牢伴在她左右。

  她每天虛弱而蒼白地在家裡走來走去,穿厚厚的睡衣,把空調開到最大,仍然覺得冷。於天看得忍無可忍,坐在輪椅上歎氣:「姐,你怎麼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余樂樂抬頭看著於天,發現這個眉目清秀的少年氣色好了很多:雖然身高和體重始終沒有發生過什麼變化,可是他的神情卻越來越像個大人。

  於天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轉動輪椅想要回房間。走到一半卻突然停住了,他轉回輪椅,看著余樂樂,躊躇著問:「姐,你們為什麼要分手?」

  「咣當」一聲,有什麼東西在余樂樂心底被砸倒了,她抬頭看看於天,目光中有不可碰觸的痛。

  「不愛了,就分手,好聚好散,不是很正常麼。」語氣平靜。

  於天撇撇嘴:「姐,連你也把我當小孩子騙?」

  「我……沒有。」

  「那就告訴我,為什麼要分手?」他不依不饒。

  「於天,你不懂,這樣是為了他好。」她淡淡地說。

  「可是,姐,你從來沒有問過他,他領不領你的情呢?」於天終於忍不住歎口氣:「他的心裡,也認為這樣是為了他好麼?」

  一句話,猛地震疼了余樂樂的心。

  那些記憶,那些昔日美好的時光,那些他的笑容他的擁抱,都浮現在眼前,歷歷在目。原來,她真的從來沒有問過他:你願意出國麼?假使沒有我,你會出國麼?

  她只是按照常理猜他一定會走的,因為這裡沒有絲毫值得留戀的地方,不走才是傷害。

  可是,愛情能用常理推斷麼?

  想到這裡,她的頭開始劇烈地疼,長期神經衰弱的後遺症終於爆發,一場來勢洶洶的重感冒乘勝追擊著將她打倒,她陷入幾乎是夜以繼日的高燒中。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似乎隱約看見他站在她面前,冷笑著對她說:余樂樂,我憑什麼要領你的情?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是他毫不猶豫地甩掉,他轉身越走越快,快到她追不上,而後,他的背影就變成一個小點,消散在空氣裡再也看不見。她倒在地上號啕大哭,哭聲那麼大,他都不肯回頭……

  醒來時,枕頭濡濕一片,頭仍在嗡嗡脹痛,全身無力,只有頰上的淚痕清晰可見,暴露在冬天的空氣裡,還有隱隱的刺痛。

  她抬頭看看鬧鐘,才不過清晨6點。她無力地閉上眼,可是又無法扼制地回憶起來:十月秋高氣爽的天氣裡,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女人誠懇的音調。

  她看著自己,目光裡有不舍、有憂戚,她說:「我明知道這世界上除了家人以外你對他最好,可還是來求你了。因為只有你,為了他好,能捨得放棄。」

  那一瞬間,余樂樂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臟絞結在一起,幾近窒息。

  經過那麼多風雨,經過那麼多失去,她以為她可以抵禦一切的威脅,可是她原來並不知道,她只是對哀求沒有抵抗力!

  那天,她沒有哭。

  她甚至沒怎麼說話,她只是沉默著聽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女人給自己講:許宸的未來是一場賭,沒有人說他一定會賭輸,可是萬一真的輸了,怎麼辦?醫院裡也有各式各樣的階層,假使8年後他順利地博士畢業,可是就業市場早已飽和,他又有那樣的一個爸爸,他拿什麼和別人競爭?

  她神情焦慮:「孩子,這個社會有多現實你知道嗎?他在這裡沒有可以依靠的人,連願意幫助他的人都沒有。可是如果他出國,他有技術、有能力,當然也有我,我們都是他的親人,我們永遠不會害他。」

  那一聲聲的呼喚,無法不摧毀她最後的堅持:「孩子,算阿姨求你,你去跟他說,讓他出國,好不好?如果你願意,阿姨幫你申請陪讀,你比他早一年畢業,可以去學語言啊,等他畢業你們一起考出去,在那邊有阿姨照顧你們,你們不會吃很多苦。只是,離家很遠,委屈了你媽媽,她一定很捨不得你……」

  她的聲音低下去,低下去。

  「媽媽」——許建萍的這張親情牌在打動許宸之後,再次將余樂樂擊倒。靜謐的咖啡店裡,余樂樂無法扼制地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想起她每天早晨都會去海鮮市場,看見有新鮮的魚蝦就買回來洗乾淨,在冰櫃裡小心翼翼排列好。每到週末,就翹首以盼等女兒回家,換著花樣給女兒做飯吃,看見女兒大口大口吃飯她就滿臉都是幸福和滿足。樂樂知道,雖然現在有了于叔叔,有了于天,可是她是媽媽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精神寄託。她根本無法想像,如果自己去了美國,媽媽怎麼辦?

  可是,假使自己不走,許宸又怎麼辦?

  她太瞭解許宸了。

  她知道,一旦她匆促提出分手,以他的聰明,定然會猜到這一切分離背後的原因與故事。他不會同意,他不是那樣容易妥協的人。他只會放棄康莊大道,寧願揀最窄的那條獨木橋,躑躅著走。

  那不是她願意看見的未來。

  所以,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用冷淡與疏遠讓許宸察覺到自己的「變心」,用這樣殘酷的方式,一刀刀,淩遲掉自己的愛情。

  真的好像淩遲——從五代開始,最殘忍的刑罰,千刀萬剮,一塊塊割去你身上的肉,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是在刻骨銘心的疼痛中輾轉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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