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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我們在海邊一直坐到天色近黃昏,並沒有任何發現,終於還是決定回家。小曲執意要由他來載我,因為他覺得女生載男生是很不合理的行為。

  「美寶,你要抓緊我嘛。」小曲戴上安全帽,又對坐在身後的我說,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手環上他的腰間。這是我第一次和男生這樣親近,陌生的觸感,奇怪的姿勢。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一點點距離,我始終是很狷介的人。

  一路上,小曲一直在自言自語著天氣啊,籃球啊,還有一些無聊的冷笑話。我聽不太清楚,疾馳的風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不過他好像蠻自得其樂的。

  坐在後座,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安穩。我原以為跟一個男生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會是件很尷尬很令人不適意的事情,可是,小曲並沒有給我任何不適的感覺。我把頭靠在他的背上,微微閉起了眼睛。

  紅燈的時候,我看見一對同樣騎著摩托車的情侶,女孩緊緊摟著男孩的腰,他們笑得一臉甜蜜,男生甚至趁著紅燈的空檔飛快地吻了一下女生的臉。

  他們看起來既普通又幸福。

  我會不會也能變成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像詠詠那樣單純地期待一個王子走進生活,笑說想過去,信望愛未來。

  我第一次萌生了這樣的念頭,那種平凡的幸福,不需要躲躲閃閃的遮掩,不需要百般苦惱的壓抑,不需要偷偷摸摸地凝視。我總讓詠詠以羡慕的眼光稱讚著勇敢,但真實的我卻躲在陰暗角落裡哭泣。

  平凡的幸福,我會有資格得到嗎?

  乾爽的海風並沒有幫助我理清雜亂的思緒,到了樓下,我和小曲從摩托車上下來,他把安全帽取下給我。

  我們默默地站著,最後小曲拍拍我的臉說:「別擔心了,睡個好覺先。」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重複撥了幾次詠詠的手機號碼,依然是關機狀態。

  C.

  兩個多月過去了,詠詠依舊音訊全無。

  在這兩個月裡我經常失眠,要不就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夢裡面有時會出現詠詠,有時不會,但每次的夢裡我都在盡力奔跑,很累卻又停不下來。不知道要跑到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還要跑多久。

  夢和現實有時真會奇跡般重疊。

  我的心情不就是這樣的嗎。

  小曲說我瘦了。

  在這個難挨的時間裡,小曲一直都在我身邊。他仿佛是上帝格外寵愛的孩子,永遠光明磊落,任何時候都會笑笑地說沒有關係會好的。

  「美寶,《變形金剛2》上演了,要不要去看?」電話那頭的小曲語氣活潑,而我沒有接他的話。

  以前,我也常和詠詠去看電影的。

  每一場我們看過的電影,詠詠都會好好收藏起來。無聊的時候我們會坐在一起從一大堆電影票裡信手抽出一張,然後一塊回憶那部電影的劇情。

  這種方式會讓看過的電影又活過來了,說到喜歡的臺詞或好笑的情節,一切仿佛就又在眼前放映。詠詠喜歡看電影的時候吃開心果,但是開心果剝殼的聲音太大,所以通常去看電影之前我們會先剝掉殼把果仁裝好。對了,還要配上茉莉花茶。記憶裡的電影院不是爆米花和可樂的味道,而是開心果和茉莉花茶的氣味。

  「美寶?美寶?」小曲的聲音把我從過去拉回到現在,見我根本提不起精神,小曲便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小曲帶我到了他家酒吧門口,絲毫不理會我詫異的眼神,他拖著我一直往裡走。穿過他和芙姐住的起居室,穿過走廊,打開一扇門,眼前完全是另一個天地。

  滿目都是植物,已經到了初冬,它們有的已經接近枯黃,有的還在以不甘心的姿態努力生長著。各種叫不出名目的植物組成了一個小小的植物園,從整潔的排列和有序的環境中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你喜歡植物?」

  「是啊,它們就像是不說話的朋友。」

  「現在已經快到冬天了,會枯萎的吧。」

  「可是到明年春天又會重新長出來的,這個沒關係的啦。」小曲還是一如既往的樂觀語氣,他總可以很輕易地讓身邊的人也跟著變輕鬆。「我也帶詠詠來看過哦,跟植物說說話會讓心情好一點。」

  「小曲,真羡慕你,你好像都不會有難過的事。」 我一直不能對任何人說出心裡的秘密,難過的時候眼淚都沒有。

  「誰都有難過的事。」小曲的語氣忽然低落下來,「我爸爸回來了。」

  小曲家的事我聽說過一些,他爸爸常年在外旅行,已經丟下他和他媽媽很長時間了。但小曲的爸爸現在回來了,難道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

  小曲擺弄著一棵只剩下幾片岌岌可危的黃葉的植物,繼續往下說:「原本我也以為我會很開心,媽媽會很開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爸爸的那一刻竟然覺得很陌生。而媽媽,連話也沒有跟他說。這幾年,媽媽一定很寂寞,卻又要裝出過得很輕鬆的樣子,她的辛苦,我想爸爸也不會瞭解。」

  「小曲……」我很想說什麼安慰他,卻又苦於不知說什麼恰當。他往日明亮的眸子仿佛就在說完這番話之後黯淡下來了,整個人都掉進低落的氛圍裡。原來,人人都有自己關於傷痛的秘密,全世界不是只有我才會困惑與傷心。

  我們之間維持了好長一段時間安靜。是不是這樣的秘密說出口都會讓聽見的人無言相對?

  「我記得,小時候,爸爸也和美寶一樣會彈吉他,他唱歌也很好聽。爸爸跟我說,他在媽媽樓下吉他彈唱了一晚的歌,最後唱到《我只在乎你》的時候,媽媽就下樓來了,哭得稀裡嘩啦的感動得要命。他們以前那麼相愛過,為什麼爸爸可以說走就走呢?我並不質疑爸爸的愛,只是為什麼成年人也會這樣任性呢?」

  「也許,有他的理由吧。」我再次痛恨自己拙劣的表達能力。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不能怪他!」小曲抬起了頭,臉上已經換回了我常見的笑,「美寶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哦!這些話我從來沒對人說過,謝謝你。」

  我?善解人意?我才不是呢。經過那麼多事情,小曲他還是一樣快樂,一樣單純,而且比任何人都要體貼地對待整個世界。小曲才是真正善解人意的人。

  這樣好的男孩子,應該是所有女孩的夢想才對吧?

  曾經,我還一度希望他能夠和詠詠走在一起,我自以為我在按詠詠的夢想為詠詠構築一個很美好的未來。事實上,詠詠想要的,我從來沒真正明白。我記得詠詠說過,她和葉哲是一樣的人。那誰和我是一樣的人呢?

  我也希望有人能救贖我,擺脫那些孤單和寂寞,解脫出自我的困惑。但,回到和詠詠一樣的問題,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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