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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回寢室洗了個臉,我拿著包一個人走下樓去,今晚要回家拿些換洗的衣物。

  夜已經降臨,我拿出鑰匙來,剛插到匙孔裡就聽見「哐當」一聲響,我開門的動作也跟著停頓。是爸爸又在喝酒了,每次喝多了他總是會亂摔東西。

  我默默轉身下了樓,每座大樓的燈已經亮起來,夜晚的城市人人都行色匆匆。大家,都在趕著回家吧?我很羡慕那些擠著公車,滿心急切只想要趕快回家的人。他們牽掛著一個地方,無論走多遠都想要回去,而我的家,卻讓我找不到歸屬感。我低著頭邊走路邊踢著路邊的小石子。這是我的習慣,踢著這些小石子,我會覺得自己的寂寞變得淺薄了一些。

  眼角又開始濕濕的,陳詠詠,你是天底下最可笑的膽小鬼。

  沿著這條街一直走一直走,右轉,那裡有一所街心公園。公園不大,卻裝滿了我和美寶小時候的回憶。當我難過的時候,我坐在公園裡的秋千上哭泣,美寶就會在我身後推動秋千,一邊隨口唱著什麼歌曲。身體隨著秋千輕輕晃動,仿佛煩惱也可以就此終結,被甩了出去。

  還有那張長椅子,葉哲拍過的那張長椅,它還是在那裡。我坐在椅子上,夏夜又悶又熱,抬起頭來望望天空,發現烏雲正緩緩移動。是要下雨了吧?每一根汗毛都仿佛被汗水給粘在皮膚上,喘不過氣。

  還是在哭,淚水到底可以清洗什麼?

  豆大的雨滴掉落在身上,我雙手遮住頭急急忙忙地跑到公園的涼亭躲雨。拍拍身上的雨水,又整理了下被雨打濕的頭髮,我這才看見涼亭裡已經站了一個人。

  他看著我,我認識他的眼睛,是葉哲。

  雨聲淅淅瀝瀝地在耳邊迴響,天與地之間拉起了灰濛濛的雨霧,在漆黑的夜裡,只有他無比清晰地住在我的視線裡。

  我躊躇著是否要跟他打個招呼,葉哲卻轉過身去,端著相機自顧自地拍著照,他拿起相機審視剛剛拍的照片,好像我完全不存在似的。

  我默默看著外面的雨,偶爾聽到相機的快門聲「哢嚓」,像是小小的音符在黑夜跳動。

  你好嗎,你快樂嗎,你一個人嗎,你喜歡攝影嗎。哪種開場白更好一些呢,我暗自想著卻也還是沒有開口。

  「那張椅子對你很重要嗎?」他先開口說話了,毫無預兆的。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在那裡坐著,想些事情,雖然想不出什麼頭緒來,但是它可以陪著我,能被陪伴是很好的事情。一個人,其實是很可怕的事情。」不知為何,每次見到葉哲都會源源不斷地說出心裡的話來。

  「一個人是很可怕的事情嗎?」他重複了一遍我的話,不像詢問也不像反問。

  「難道不是嗎。」我小聲地說。

  「當已經覺得不需要任何人的時候會更可怕。」他的語氣這樣漫不經心,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的漠然仿佛在宣告他就是那個不需要任何人的人。但我們真的能不需要他人而活著嗎?我不相信。世界那樣堅硬,隨時讓人感到疼痛,我一直相信生命就是在尋找可以站在一起繼續走下去的人,找到這個人,就不會那麼疼了。就好像媽媽以前對我說過的,遇到那個人,就覺得是他了。

  「沒有人會不需要任何人的,只是也許他還沒意識到而已,或者,是在逃避。」我說。「我知道自己需要很多很的愛,可是我沒有。」

  葉哲盯著我的眼睛,我回視他,我又聽到空氣裡有細微的聲響,像是一根藤蔓緩緩纏繞上心臟,然後往心的最深處生長。

  我忽然對葉哲笑了,「我有個好朋友,她告訴我再不開心,也要試著笑,對著鏡子笑,對著空氣笑,對著自己笑。怎樣都好,至少你努力笑一笑就不會感到那麼難過。」我說的好朋友就是美寶,美寶總有辦法鼓勵我不掉落在寂寥情緒的深淵裡。

  葉哲安靜地看著我,他的下巴隱約透出淡藍色的血管,他真的很蒼白,卻不影響他英俊的輪廓,反而讓他看起來像是歐洲某個古國的貴族一般。

  我忽然很想看見他的笑容,於是我說:「你也笑笑吧。」

  葉哲怔了怔,他仍是很直接地看著我,他的眼睛深邃得像面湖水,我忍不住想要一直望進去。

  我們僵持了好幾秒,他略略低著頭,忽然抬了頭。

  只是很短的一個笑容,卻像小小的火光般照亮了天與地。他牽動嘴角的方式有些生硬,好像很少做這個動作似的。他的眼睛微微眯著,讓我想起一片羽毛。他是適合笑的人,一定是的。

  葉哲相機的快門聲清脆地響起,這聲音聽起來好溫柔。

  「我先走了,你也回家吧,不早了。」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葉哲把相機收進包裡,徑直朝公園門口走去,直至身影消失在夜幕下。無論怎麼看,他都是個或多或少顯得有點冷酷的人,笑一笑都顯得很艱難。但他的笑真的很好看,而這笑容背後又藏著多少秘密呢?

  還有,為何我總覺得自己同他的對話似乎早就已經發生過呢?那些隻言片語裡卻彌漫著有跡可循的似曾相識,到底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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