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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於是,滬妮就每天穿了那身紅色的旗袍,像個帶著職業微笑的布偶,一次次地開門,關門。然後在沒有客人的時候,大家圍在一起,馬馬虎虎地吃飯。

  沒兩天,滬妮就發現了其實這工作也不錯,因為它的收入。

  如果一份工作不是自己喜歡幹的,那它帶來的錢的多少是說服人繼續的最好理由。

  突然暴富的「大款」們還不知道「大款」是怎樣花錢的,他們在極力地模仿大款的消費方式,在他們的圈子裡流傳著上廁所應該給守廁所的多少小費,到賓館應該給門童多少小費,到飯店應該給服務員多少小費,不給,或者給少了,那他自然就丟份了。所以,他們給小費是很大方的,有時候滬妮一天的小費就抵了半個月的工資。

  下了班,那三個女子匆匆地向另一個地方趕著,她們都還有一份工作要做,都是在娛樂城做迎賓或服務生。上晚班的小姐白天也都沒有閑著,大多都會去跑業務或做別的。她們都有自己很明確的目的,抓緊時間多賺一點錢,然後回老家,要嗎嫁人,要嗎自己開一個什麼小店。她們有自己的原則,就是不做「小姐」,但是在那個金錢讓人神志不清的地方,在那樣一個物欲橫流的地方,那樣的原則誰肯定能堅持到多久。事實上在滬妮去那裡工作不過幾天以後,就有一個女子辭職了,說是被一個新加坡人包了起來。女孩們帶著豔羨的目光送她離開,滬妮感到有些不適應和傷感,這裡是物質的,純粹物質的的世界,這一點讓人不得不感到一些沮喪。

  天盡頭的悵茫(五)

  滬妮把自己在重慶完成的中篇寄了出去,帶著一些不自信和茫然。第一篇中篇發表帶給她的躊躇滿志已經在這麼長的時間裡花光了。但滬妮還是希望寫作是一條出路,可以把自己從喧鬧無聊的底層解救出來,可以把自己從死寂的水底解救出來。有點功利色彩,但真實而且迫切。

  滬妮在女伴的介紹下找到了一份夜間的工作,實際上是頂了阿芳的班,在XX娛樂城做了迎賓小姐。

  在餐廳下了班,滬妮就跟了那個叫阿梅的女子匆匆地向娛樂城趕去。中巴車上,滬妮坐在阿梅的旁邊,空氣裡依舊流動著那樣浮躁的空氣,滬妮知道自己也和這空氣一樣的浮躁,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感到自己就像一粒波濤中的沙礫,隨波逐流,不能自製。

  換上一條大紅的露肩裙子,裙子是仿造早年間歐洲貴族女式晚禮服的樣式,穿上人顯得高貴美麗,這樣的效果讓滬妮覺得啼笑皆非。裙子其實已經很髒了,散發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滬妮和阿梅就在大廳的門口站了,帶著職業的笑容,迎接絡繹不絕的客人。

  晚間的娛樂城熱鬧非凡,臺上不精彩的表演,二、三流歌手的演唱,和不怎麼會跳舞的女子穿著三點跳的豔舞。大廳裡,走廊裡,包房裡,滿是各地來的小姐,大多青春靚麗。她們已經開始避免一看就像個妓女樣的造型,大多淑女般的裝扮。她們躲在濃妝的後面,向兜裡揣著鈔票的客人頻頻出擊。空氣裡滿是漂浮的妖冶的水妖,迷惑著夜裡迷路的男人。男人們自然沉溺在脂粉香中不能自拔,像個為所欲為的皇帝般,用錢買來他們最驕傲的享受。這裡是個錢操縱一切的世界。滬妮不斷地微笑著,點頭,重複著兩句話:歡迎光臨!您慢走,歡迎下次再來!然後心裡透著無盡的迷茫和失望。

  偶爾的,會有誘惑來臨,但滬妮厭惡一個平庸的男子經過自己,也害怕可貴的自由突然地沒有了,而自己停駐的地方,是一塊臭水溝。到這裡來的男人,有一個是好樣的嗎,滬妮不能認同。換工作,是一件常常考慮的事情,在這樣的地方呆久了,擔心會變得很遲鈍麻木。

  深夜兩點,下班了,站了一天的滬妮已經腰酸背疼。阿梅在車站和滬妮分手,很可愛的樣子向滬妮揮手:「再見!」然後看滬妮上了車。

  人是需要朋友的,特別是出門在外的人,特別是出門在外又從來沒有缺過朋友但朋友又不多的人,就像阿梅,阿芳走了,她得趕緊地有個朋友,能夠讓她在異鄉不會感到太孤單。滬妮瞭解小梅的感受,她自己也有強烈的傾訴的欲望,非常地想跟小言說點什麼,哪怕是一些沒有用的廢話,只是想和自己熟悉的朋友說點什麼。

  回到家,隔壁的幾個女子還沒有回來,滬妮沖完涼,一頭倒在床上,睡得不醒人事。

  天盡頭的悵茫(六)

  每天都這樣忙著上班,下班,再上班,微笑,反復地說:歡迎光臨!歡迎下次再來!每天都很忙碌,但每天都不充實。滬妮常常為自己的未來而焦慮,但目前只能這樣,沒有足夠的條件去考慮別的。唯一的安慰是存摺裡不斷增加的款額,讓人平添了許多的安全感。

  阿梅說她以後會回老家四川開一個美容店。滬妮不知道自己該回哪裡,她不知道自己的故鄉在哪裡,哪個城市可以讓她有回家樣的親切感覺,滬妮是個沒有故鄉的人,沒有根的人。就像一株植物,悲傷的是這株植物沒有根莖。一想到這點,滬妮就一點安全感也沒有了。

  滬妮在考慮要搬家,因為隔壁的一個女子好象是得了病的樣子。那個女子已經有些天沒有去上班了,每天開了門和窗,整天都是躺在床上,院子裡掛滿了她的內褲,一次她把內褲掛在了房東晾的衣服的旁邊,被房東好罵了一頓,還把自己那條挨了女子內褲的褲子給扔了。房東開始勸說那女子搬家。女子看了窗外,不理她。在她起來上廁所或沖涼的時候,走過滬妮的旁邊,滬妮就會聞到一股從她身上散發出的腐臭的味道。

  滬妮每天去沖涼的時候都有些心悸,想著女子也曾經把自己不乾淨的內褲也掛在鐵釘上過,還有這本就不乾淨的小沖涼房,裡面每一點地方都留有那女子的痕跡,滬妮就渾身的不自在起來。

  有的東西,不由得人不去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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