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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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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間那個堅硬的女子豁然地打開門,她淩亂地披散著頭髮,頭髮枯黃,還有很多開叉了。她穿著皺皺的寬大綿綢睡裙,顯得身體更加地瘦小。她的眼睛小而聚光,還帶一點神經質的挑釁。這雙眼睛冷冷地瞟了滬妮一眼,然後快速地收回。她手裡斷著盆子,裡面裝了毛巾肥皂之類的東西,劈劈啪啪地跑下了樓,很好精力的樣子。 滬妮進了屋,一股熱浪撲來。這間屋的溫度應該比外面高出兩度。滬妮坐在床沿上,慢慢地讓自己放鬆下來。那個隔壁還在哭泣的女人突然地發出了一聲很響的聲音,然後重重地摔門聲,劈劈啪啪下樓的聲音。兩個老人焦慮的聲音:「麗娟!你去那裡!……你回去!」聲音裡,帶著用力拉扯的跡象。失控的女人尖叫著:「……放開!他狗X的不要這個家了,老子也不要了!」粗大的女人占了上風,她跑出了家門。樓裡,又恢復了暫時的平靜。 房間裡熱得厲害,熱空氣逼得人無處可逃,汗水濕漉漉地粘在身上,空氣裡又多了一股汗的味道。如果可以,滬妮寧願一天二十四小時的上班。走到小小的窗戶前面,趴在桌上,那裡似乎有那麼一點風。從窗戶看出去,對面也是一棟這樣的小樓,樓頂上種滿了葡萄、絲瓜還有番茄,淩亂而富饒。上面還有竹竿搭成的晾衣架,上面掛著夏天的衣服,男人的大褲頭,汗衫,女人的褲頭,奶罩和大大的睡裙。 滬妮掏出一隻煙來,點燃,慢慢地吸著。不知是誰家的電視裡放著咿咿呀呀的川劇的聲音,讓滬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身在現代的大都市,還是年代陳舊的什麼地方。 像每一個呆在房裡的時間一樣,很認真地對待著面前的一堆稿紙。煙蒂堆了一些,手裡的筆也不停地寫著。其實寫的東西沒有多少是有價值的,或許一個晚上,都寫不出一句精彩的句子。但還是不停地寫,生怕一停,就在世界無聲無息的最低層沉澱得更深了,怕以後再也沒有力量把自己拉出來了。 隔壁女子劈劈啪啪跑上樓的聲音沉靜很久以後,滬妮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拿了一個盆一個桶,拿了毛巾肥皂和換洗衣服出門。那個堅硬的女子還沒有進屋,在走廊上拿了長長的竹竿挑了衣服向很高的繩子上掛著。地上又是一灘水了。 聽見響動女子又把她冰冷的目光投了過來,只一瞬間,就收了回去。 滬妮下樓,走進廚房,在走進沖涼房。裡面一股熱氣和香皂的味道。 把衣服脫下來,先把衣服洗了。如果洗完澡再洗衣服,就會又洗出一身的汗。洗乾淨的衣服放進盆裡,放在高處,然後開始洗澡。重慶的夏天如果沒有空調的話,那洗澡應該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清涼乾淨的水,把累積了一天的汗,全部都沖洗掉了,至少在洗完澡以後的幾分鐘時間裡,人是很清爽的。 身上的水還沒有擦乾,汗又冒了出來,就由它去了。 滬妮站在堅硬女子剛才站的那個地方,用同一個竹竿借著走廊上的燈光晾衣服,這裡是見不到陽光的,她的衣服上都有了一股發黴的味道。 紅門響了,一個穿戴很整齊的男子快步地上樓,臉上帶著被酒精灼燒起來的潮紅。他看到滬妮,眼睛亮了亮,學著電視裡的鏡頭很瀟灑地「嗨!」了一聲。現在許多人都會有這樣「向世界接軌」的動作,但這樣的動作放在這個不管怎樣穿戴整齊,但渾身上下都還透著土氣的人身上,不免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滬妮看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的空盆,面無表情地回了自己的屋。她不討厭這個人的土氣,但她討厭這個人的虛浮和「白癡」,她不屑於和他說一個字。 男子已經在滬妮面前有過一次碰壁,如果今天沒有乘了酒勁,他也不敢再招惹滬妮。這樣的碰壁,難免讓人尷尬,還好,他又乘了酒勁,做了一個很洋派的動作,攤了手,聳聳肩,不以為意地笑笑,輕快地跑上樓去。 滬妮把籐椅搬到床邊,把小風扇放在上面,把風開到最大檔,然後躺在床上。什麼也不讓自己去想。風帶著熱烘烘的溫度,但多少比沒有的好,誰家的電視裡還在咿咿呀呀地放著川劇,滬妮聽著這個聲音,漸漸地變得遙遠,慢慢地睡著了。 漂亮朋友(三) 和小言關係密切幾乎是必然的,因為小言需要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 在更衣室裡,小言脫下工作服,露出嫩黃的胸衣和底褲,很完美的身體,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瑕疵。滬妮面對著牆壁,在旁人面前換衣服,她做不到像小言那樣的自在。但是她感覺到了探詢的目光,在後面,很細心地分析著自己的身體。穿上牛仔褲和T恤,因為天熱,頭髮就還那樣盤著,只把那朵黑色的稠花摘了下來。轉身看見小言穿著一條剛到腿跟的熱褲,一件黑色的吊帶衫上面墜著一些銀色的亮點,長髮已經披了下來,厚厚的,被染成了紅棕色。熱的不適對小言來說,遠沒有美麗來得有說服力。 第一次小言提議到滬妮的出租屋去玩兒,滬妮覺得有些唐突。從來沒有人去過她自己的私人空間。但小言的快樂和熱情幾乎讓人不能拒絕。然後滬妮還是申明了自己那裡「不好玩」。事實也是這樣,滬妮自己都不喜歡呆在那裡,什麼都沒有,有什麼好玩的。小言不介意,喜滋滋地牽著小剛的手在後面跟著,紅棕色的長髮很有節奏地在腦後擺動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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