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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滬妮獨自走在校園裡,天空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已經幾天了。到處都是發黴的味道,潮濕,陰冷。滬妮把脖子縮進衣領裡,裹緊了衣服來抵擋肆虐的寒風。

  在自己的宿舍裡已經呆得快要窒息,面前攤著的稿簽紙怎麼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讓她分心的是一直沒有響起的呼機。肖文一直都沒有給她電話,自從回去以後。

  滬妮慢慢地走著,本來她出來就沒有什麼目的,只是為了逃避,逃避自己沒有希望的期待,逃避聽得到花瓣墜落的過分的安靜,逃避沒有稻草握在手裡的隨波逐流。

  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人,學校在放寒假的時候很容易就變了一座空城。滬妮心裡的落寞無邊無際。她走出校門,找到一個公用電話。她撥肖文的手機號碼,撥了五位數,就沒有了勇氣。放下電話,滬妮站在那裡,想著有個和她一般大的女孩正享受著肖文的愛,嫉妒就充溢了她的胸口。她不嫉妒肖文的妻子,她只嫉妒他的女兒。

  滬妮把傘靠在邊上,把自己完全地藏進了公用電話亭的小蓬裡。掏出一隻煙來,倚在電話上把它點燃,一點一點地吸起來。

  細雨紛飛的街頭,到處是過年前的繁華和冷清。路的兩旁已經掛滿了很喜慶的燈籠,街道乾淨整潔,但旁邊的小店鋪許多已經關門了,甚至平時生意很火的小吃店也沒有開門,但關了的店鋪門上絕對貼了紅紅的對聯。周圍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但臉上已經沒有了平時的匆忙,換上的是一副很輕鬆的模樣,仿佛什麼都不用管了,就等了過年,什麼事都要等到過完年再說的架勢。他們大多懷裡都抱了年貨,誰都想過一個沒有缺陷的富足的年。被帶出來的小孩穿著喜慶顏色的新衣服,手裡拿著做得很漂亮的糖果。有的甚至還化了妝,撲了紅紅的臉蛋,抹了紅紅的口紅,然後再在眉心點一顆朱砂痣,已經學會作秀的眼裡就帶了一些冷漠和傲氣,其實心裡是歡喜的,還愣愣的小孩就滿臉的歡喜,嘴裡咯咯地笑得歡暢。連賣報紙的小孩都迫不及待地把手裡的報紙兜售一空,臉上也有了輕鬆的,要過年了的表情。就是在這樣的歡喜和繁華裡,一個神情寂寥的漂亮的冰清玉潔的女子,穿著半舊的牛仔褲和白色羽絨服,頭髮順直地披在肩上,她緊緊地蜷縮著身體,好象很冷的樣子,然後旁若無人地吸著煙,和她一點都聯繫不起來地吸著煙,冷冷地看著周圍忙碌又輕鬆的人們。她和這個世界的繁華和熱鬧是不搭界的,她在繁華和熱鬧中是寂寥的一點。

  滬妮把煙頭扔在地上,狠狠地把它踩滅,然後轉身繼續撥那個號碼,毫不猶豫地,很連貫地撥完了號碼,沒有等到接通,就把電話掛上了。

  拿起傘,下了幾天的雨已經停了,路上一股潮哄哄的氣息。滬妮向前走著,沒有目的。再經過一個電話亭,再走了過去,撥著號碼,想著肖文在家裡的情景。他的女兒會怎樣地向他撒嬌,和他親熱。沒有撥完,就又沒了勇氣。乾脆撥了小舅舅家的電話,通了,家裡卻沒有人。或許是出去逛街去了吧。

  有一輛中巴車路過,看見躊躇的滬妮就停了下來。白白胖胖的女售票員啞著嗓子很快地叫著:「解放碑!妹兒!走不走?解放碑!」

  滬妮沒有怎麼思考,就上了車。

  被中巴車扔在了解放碑的週邊,滬妮走到了步行街。她發現自己是不應該來這裡的。步行街已經是人山人海,到處都是湧動的人頭,舉步唯艱。而作為市中心的解放碑,更是張燈結綵,一派繁華。到處是燈籠、彩瓢還有人扮的大卡通招搖過市,引了許多的小孩拉著大人的手依依不捨的跟隨。重慶人是愛吃的,不論大人小孩,手裡大多拿了吃的東西,加了許多辣椒的,已經紅了的各種烤串串,或者是冰激淩、雪糕甚至有人端了一次性的碗在大街上邊走邊吃,裡面都裝了重慶的各種小吃。

  入鄉隨俗,滬妮向好吃街的一家小吃店走去,那裡的窩窩頭做得尤其精緻。還沒有走到滬妮就決定放棄。那裡擁了許多的人,要買到一個窩窩頭,至少要等一個小時。滬妮喜歡這裡的熱鬧,和自己沒有關係,但充盈了整個空曠的世界,華麗喧囂,沒有一點縫隙。

  滬妮的目光又被路邊的電話亭吸引了。有一種很強烈的念頭。滬妮飛快地走著,向週邊走去,去找一個清淨一點的電話亭,她一定要給肖文打個電話,一分鐘也不想再耽擱。

  滬妮喘息著撥通了電話,緊張地等待。

  「喂,你好,哪位?」肖文熟悉的聲音。

  「是我。」這句話,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和自尊。

  肖文的語氣依舊地很客套,像對一個普通朋友一樣地大聲說:「你好你好!新年好!早想給你打個電話拜年的,一直沒有時間……」

  肖文非常地客套著,電話裡還有電視的聲音,女孩不時地笑聲。滬妮掛斷了電話,肖文還在說著拜年的話被嘎然掐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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