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時間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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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勇氣》的女生反應很快,說:「別過去,職高的人又來鬧事了。」我們學校緊鄰另一所職業高中,男生們拉幫結派,混混橫行,打架是常有的事。 我也只是回頭一瞥,透過人群縫隙,看到同桌在包圍中,安靜地坐在花壇邊。他從來都不是參與這種事的人。 我跑過去。圍觀者裡不少是我們班的男生,保持著一種奇異的沉默。被圍在中間的是同桌和幾個職高混混,穿著模仿HOT等韓國團體的肥大牛仔褲,兩方相對,他們站著,同桌坐著,垂著頭。 然後混混揚起手,響亮地甩了同桌一個耳光。緊接著反方向又一個,又一個,又一個。 我反應過來,大喊:「你們怎麼打人啊!憑什麼來我們學校鬧事!」 我們班男生攔住了我。他們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理應屬於中年人的渾和與無奈,一個男生說:「你不懂,算了算了,打了這事兒就徹底了結了,你別摻和,了結了,了了,別瞎摻和。」 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流程,是一件為同桌好的事情似的。 很多年過去我大概懂得了班裡男生的世故,或者說,是十幾歲的男孩子努力模仿與偽裝的圓熟。他們知道這樣窩囊,卻也不敢站出來對抗人高馬大的職高生,更清楚一次衝動過後是無休無止的約架和麻煩,所以把懦弱強化成法則。 同桌看到了我。但我沒留意他的神態。 我像條瘋狗,熱血上頭,也沉浸在自己的熱血裡,只記得因為喊了一句「我現在就去告老師」而把職高老大逗得哈哈大笑,笑完了就走了。 人群散了。我同桌也不見了。 回憶起來我簡直是個傻×,回班上課了我還不斷地和他說:「你別怕,我去和老師說……」而他一直沒說話,很輕鬆地朝我笑笑,說:「你消停點吧。」 正巧下午的班會,老師要把幾個愛講話的學生調開,我早有預感會被安排一個新同桌,畢竟我是班幹部,理應「度化」各種後進生。 但我和他早就商量好了,我們一定會和老師抗議的。 老師指著他說,你去第二排,和某某換一下。他拎著書包就站起身。 我才注意到,他早就把東西收拾好了,仿佛就等著這一刻了。 就這麼輕輕巧巧地走了。 我肺都氣炸了。那時候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後來再也沒有跟他講過話。 但他就坐在我前面兩排,我還是忍不住觀察。新同桌回座位,背後的書包滑下來躺在椅子上,她自己扶起來,坐下。 我不由得很高興。如果是我,哪怕他在低頭寫卷子,也會自然地伸出手把書包往後一推,給我留出坐下的空間。這些小細節,消失了才被我記起。 後來他得了一場大病,沒有生命危險,但休學了很久。班主任禁止我們任何人去探望,說會耽誤他的休息,而且他恐怕會因病耽誤中考,見到昔日的同學,情緒難免有起伏。 我高中內斂一些,喜歡誰還知道放在心裡。初中就是個花癡,對誰有意思都放在嘴邊,曾經深受荼毒的就是他,每天聽我念叨個沒完,隔幾天就換一個,他眼皮都不抬,說:「上一個不要了?」 「你聽我說這個,這個更帥。」我興高采烈的。 他會遞過來半張卷子,用筆敲敲空白的地方,示意我講了題才可以煩他。 拍畢業照的時候他來了,站在很角落,我要很費力才能找到他。但我媽媽說,他長得才最好看。 3 這樣說起來,我的莽撞傷害過很多人。 初中有個好姐妹,是班裡最好看的小姑娘。她和她的同桌關係也很好,是大多數時候歡喜冤家那種類型,不過這是需要仔細觀察才能得出的結論(比如我就沒觀察出來),因為表面的狀態基本是天天打架。不是打鬧,是打架,男生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她的辮子也被揪得七扭八歪。 我們初中女生研究過究竟怎麼掐同桌才可以達到最小功率最大輸出。一派支持用指甲尖揪住一點點,輕輕一轉,准保一個小血泡;另一派支持大面積、大力、大扭矩、不撒手;而我提出過,其實和掐的部位有關,人類痛覺神經分佈不均,你掐人家的胳膊肘,使多大力氣都沒用的。我得到了兩派的一致肯定,她們紛紛表示果然知識就是力量。 小姐妹的同桌可不在乎什麼好男不跟女鬥,他統統還手。 後來換座位,她同桌成了我同桌。我不掐人的,我用作業控制人。 但也有拌嘴的時候,往往是因為我小姐妹。她課間來找我玩,碰見他在,就哼的一聲鼻子出氣,拉我去走廊講話。兩個人互不順眼,我又拉偏架,終於有一天男生氣壞了,祭出他認為最有力的證據——我小姐妹的秘密郵件。 「其實我們互相喜歡,」男生言之鑿鑿,「我追蹤了這個陌生郵箱,查到一個QQ號,就是她的。」 2002年,我家桌上型電腦最大的作用就是看從電子大世界淘來的壓縮盜版動漫光碟,撥號上網下載一首歌要10分鐘,而男生已經是個電腦高手了,我們遇到的大部分網路問題都是他來解決,那時候我真誠地誇獎他、鼓勵他,讓他長大了開網吧。 我聽都不聽。他第二天就把郵件網頁打出來,帶到學校給我看。 郵件題頭寫「無忌哥哥好」,中間讓我們省略掉,落款是「芷若妹妹」。 男生得意的樣子讓人很想拿他的臉擦黑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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