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深海裡的星星 | 上頁 下頁
六十九


  許至君停好車上來的時候,我們四個人還僵持著沒有動,最後還是他先上前去敲門,宋遠打開門的時候,我差點驚叫出來。

  這個形容憔悴雙目無神的男孩子是宋遠嗎?他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忽然緊緊握住我的手,面孔有些扭曲,好像是在強忍著什麼。

  我不會說話了,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好久,我聽見康婕輕聲問他:「出了什麼事?」

  就是在許至君把我從湘江裡撈回來的那天晚上,我昏迷著的時候,李珊珊來看過我之後就回家了。

  李總收回了那套公寓,他最後跟李珊珊說:「給我戴過綠帽子的女人,你是唯一的一個,你不要以為事情就這麼完了。」

  她苦笑著問他:「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還能把我怎麼樣?」

  她沒有意識到,她還有一張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樣的臉。

  那天晚上她和宋遠一起回他們租的那間小房子,在樓下的時候,宋遠想買點水果,她就一個人先上去了。

  那是一間破舊的老房子,自從他們兩個人都失去經濟來源之後,便只能住在這種連樓道裡都沒有燈的地方。

  她摸黑把鑰匙插進鎖孔,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就在她回頭的那一刻,一種本能的直覺讓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擋住了迎面潑來的那些液體,可是仍然有一部分潑在了她的臉上。

  劇烈的疼痛伴隨著皮膚被燒焦的氣味,她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稍後趕來的宋遠在樓梯口被那個倉皇逃竄的男人撞倒,太黑了,他沒有看清楚那個男人的長相,只隱約看到了那個男人的手臂上有一條很大的文身。

  文身的形狀,很像是一條龍。

  宋遠他哆嗦著嘴唇,無限哀傷地看著我,說:「珊珊,被毀容了。」

  我從他的瞳孔裡看到同樣無限哀傷的我自己,我想起那次喝了酒,李珊珊抱著我跳舞的時候,嘟嘟囔囔地說:「我知道我要付出代價的,但是我覺得值得」,頃刻間,我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緊緊地抱住宋遠,任何語言的安慰在此時都是匱乏的,我想一個擁抱的力量也許強過一萬句蒼白的寬慰的話語。

  康婕在他身邊坐下來,她也開始流淚,許至君呆呆地站在旁邊,也忘記了言語。

  我的餘光之中看見站在客廳裡的孔顏和周暮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孔顏會出現在這裡了,她畢竟還是李珊珊的姐姐。

  他們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我們,我沒有去看他們的表情,到了這個時刻,我什麼都不想計較了。

  我只祈禱那個躺在臥室裡的女孩子,她以後的人生,再也不要有任何的波瀾。

  孔顏忽然輕聲說:「男人最大的幸福是肉體有時可以和感情徹底分開,女人最大的不幸是肉體有時可以和金錢聯繫起來。」

  在寂然無聲的房間裡,再輕的聲音都顯得尖銳和突兀,我們都將目光投向她,她臉上是一抹淒厲的笑。誰沒有開口之前,我走上前,一個耳光扇到她的臉上。

  我清清楚楚地說:「這個耳光不是為了珊珊,是為了我自己,幾年前你扇我的,我現在還給你。」

  孔顏捂著臉,怔怔地看著我,周暮晨去拉她,她一把甩開他的手,指著我和康婕,忽然笑了。

  我知道她要說什麼,就是那件成功離間了我和康婕的往事,在這個時候,又成為了她的武器。

  康婕走過來扶住我,她現在總是經常皺著眉頭,好像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讓她開開心心大笑的事情了。

  消失的不僅是曾經一腔孤勇的程落薰,消失的還有曾經神經大條的康婕,曾經灑脫率性的羅素然們曾經刻薄毒舌的李珊珊,當然……還有曾經風流倜儻的林逸舟。

  孔顏指著我們,搖搖頭,輕蔑地笑著說:「真是姐妹感情好啊,嘖嘖。」

  一直沒有說話的周暮晨,終於忍無可忍地把她從地上拖起來,惡狠狠地說:「孔顏,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了,今天我們是來看你妹妹的,你搞清楚狀況好嗎!」

  我說過,孔顏跟我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我們的不識時務,就像這一刻,她明明應該靜默,可是她沒有,她嘴角那絲輕蔑的笑始終沒有消除,她逼視著周暮晨:「你心虛什麼?當初做得出來,今天就不要怕人說。」

  周暮晨終於忍無可忍了,他把孔顏摁到牆壁上,喉嚨裡發出低吼般的聲音:「孔顏,夠了,你非要逼老子說出來,當初老子根本沒有碰她!」

  此言一出,我跟康婕互相望了一眼,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像孔顏那樣大笑一場。

  這出荒唐的鬧劇,居然要等到若干年後的今天才真正揭開真相。

  時光倒回去,我們才可以清楚地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周暮晨在我跟孔顏之間最終選擇了孔顏的那天晚上,喝了很多很多酒,他從來都不是懂得克制和自律的人,喝起酒來也沒個分寸,後來孔顏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當時高三的他醉成那個樣子,自然不能回家,所以就隨便找了個酒店開了房間,在他洗澡的時候,孔顏翻看著他的手機,而當時他的手機的壁紙還是我的照片。

  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孔顏發了很久的呆,最後,她做了一件事。

  她用周暮晨的手機給康婕發了一條信息:你能不能來陪我聊聊天?

  康婕去酒店之前在做的事情,就是陪我喝酒。

  我的酒量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顯山露水了,而且我永遠是越挫越勇,當時我那個樣子,就算來十個男生都要被我放倒了,何況區區一個康婕。

  她憑著殘存的意識把我弄回去,我還面不改色地跟我媽媽說是同學生日所以喝多了點,回頭我就直接倒在床上鼾聲大作。

  在我沉睡的時候,她背著我去見周暮晨。

  就像一個連環局,我不知道她背著我做了什麼,她不知道孔顏背著她做了什麼,而孔顏又不知道周暮晨其實知道她做了什麼。

  周暮晨在那個時候,真的是很愛孔顏,他瞭解這個女孩子的不甘和驕傲,也瞭解她的惶恐和脆弱。

  他知道她這樣做的目的,僅僅是要徹底斷絕他跟我之間最後一點可能性。

  很簡單的道理,如果周暮晨跟康婕真的發生了什麼,那他就不可能再和我有什麼。

  就跟孔顏曾經在博客裡寫的那樣: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想要得到的東西,全得靠自己想盡辦法去爭取,哪怕有時候,爭取的方式不那麼光明磊落,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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