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深海裡的星星 | 上頁 下頁
五十二


  我霎時清醒過來,瞬間有迷糊了:除了我,還有人對許至君這麼不客氣?

  許至君坐在角落的位置裡看著外面,他一動不動,可是我覺得,他好像一個引線就要燒完的炸彈,再不做點什麼他就要爆炸了。

  還是李珊珊比我反應快,她沖過去一隻手抓住宋遠,一隻手拖住許至君就往外走,回頭對我喊了一句:「傻逼,拿著包啊!」

  我們四個人坐在許至君的車裡,我和李珊珊之前那點暈眩完全消失了,每個人都板著臉,一時之間誰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許至君平日裡沉穩的風範再次彰顯出來,他對宋遠說:「你不要激動,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心情不會比你輕鬆,但是我以人格擔保,我沒有騙你。」

  李珊珊忍不住插嘴:「到底是什麼事,別把我跟落薰當傻逼啊。」

  我本想插嘴說一句「剛剛你還叫我傻逼呢」,但是一看到他們三個人凝重的表情,我就把這句話活生生咽下去了。

  我一直都知道許至君討厭煙味,可是這次,他是我們四個人之中最先點煙的,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他緩緩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就在我們兩個人終於決定「試一試」的那天晚上,他來找我的原因,並不是簡單的怕我會不開心而已,他來見我,是想找他心裡這個「孤勇」的程落薰,借一點勇氣。

  許至君回到家裡,打開燈才發現他媽媽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發呆,記憶力除了外婆去世,他從來沒有看到他媽媽哭過,可是在燈光大亮的那一瞬間,陳阿姨轉過來看著他的臉上,分明是一片潮濕。

  在所有人的眼裡,她一直是個很溫柔嫺靜的女人。

  從他兒時起,媽媽就跟一直告訴他:「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要撒謊,你撒了一個謊,以後就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圓,這樣不好。」

  所以他想要的東西,只要不是太離譜,都可以直接跟媽媽說出來,在他的生命當中,沒有一樣東西是要通過撒謊的方式去獲得的。

  誠實,是媽媽的教育饋贈於他最好的禮物。

  那天晚上,陳阿姨叫他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告訴了他一個對於他來說雷霆萬鈞的消息:她得了胃癌。

  許至君根本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可是陳阿姨疲倦的神色和不願再多言的態度都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呆呆的看著媽媽,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陳阿姨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回到自己的臥室中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坐在寂靜的客廳裡,聽著時鐘裡的指標發出的寂寞聲響。

  過了片刻,他打了個電話給爸爸,可是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女聲。

  那邊只說了一聲「喂」,他就掛掉了電話。

  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哭過了,可是這一次,他確實有那麼一點想哭。

  宋遠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裡,我們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只有車頭那個多啦A夢的擺設不知人間憂愁般搖頭晃腦。

  許至君繼續說:「我一直都知道我爸爸在外面有些事情,但是在這個年代,這樣的事情不再是一個案例,而成為了一個現象,我偶爾會旁敲側擊暗示他,可是他有一套自己荒謬的理論。」

  他頓了頓,忽然笑了:「我爸爸說『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另一半,是各種各樣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抖了一下。

  我不能不想起自己的父親,那個在我生命中一直缺席的男人,他最後跟我說的那句話。

  他說:「我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你也當沒有我這個爸。」

  我不知道他希望我這一生成為怎樣的女子,我只知道在沒有他的時光裡,我不得不學會自己獨當一面,適應家中沒有男性的生活。

  早年為了不讓媽媽失望傷心,我不得不學會說謊,不得不學會自己在那些沒有幾個漂亮的分數的期末通知單上模仿媽媽的筆跡簽字,不得不在學校召開家長會的時候去路邊隨便找個人,塞給他一些錢,讓他坐在教師裡冒充我的親戚。

  不是沒有人問過我家中的事,我也不是他們想像中那樣因為受到的傷害太大而不願意談及。

  我只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說起。

  我沒有一個契機像很多女孩子那樣年幼時在父親面前撒嬌,在青春期坦率的告訴他我喜歡一個什麼樣子的男孩子,沒有人會在下雨天撐著傘在校門口等我,沒有人會在媽媽震怒要打我的時候擋在我的前面。我的生命裡沒有這樣一個人,

  沒有這個人。

  我的眼淚安靜的流出來,許至君緊緊握住我的手,這個動作仿佛成了我們彼此之間默契的一個暗號。

  說不清楚自己的動機,或許只是為了讓他媽媽放心,許至君終於下決心去查一查他爸爸外面這個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調出了他爸爸的每個月的電話詳單,找到了每個月出現得最多的號碼,一個一個排查,有些是生意上的來往,有些是普通朋友,大多數名單他都確定了,只有一個號碼最可疑。」

  許至君對著詳單上顯示的那個號碼撥過去,卻發現自己的手機裡早就存在這個人的姓名,在那一刻,他內心感受巨大的震撼。

  當他看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撥錯了。

  於是他趕快摁掉,仔仔細細核對了一遍之後,再撥。

  沒有錯,那三個字,在他的手機上閃亮著,羅素然。

  [2]原來,我們這些人的青春,每一個人都是暗傷連城。

  從來不會撒謊的許至君,所以面對宋遠的時候,他根本不曉得要如何自處,他只能痛心疾首的告訴他:你的姐姐羅素然,就是我爸爸的情婦。

  聽到這裡,宋遠還沒有動作,我就尖叫起來:「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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