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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在我劇烈嘔吐的時候,我的頭髮擋住了我的臉,我知道康婕在輕輕地拍打著我的背部,可是我沒有看到她的臉上,是多麼奇怪的表情。

  那種愧疚、後悔、羞恥,混在一起的,複雜的表情。

  當晚我苦苦哀求康婕陪我一起去找周暮晨,她想了很多理由來搪塞我,最後我無恥地以死相逼,她終於十分不情願地妥協了。

  當然,她也有她的條件,她要在那個離我和周暮晨有100米距離的小涼亭等我。她說:「相信我,像我這麼強大的氣場,就算隔著一條湘江你都能感覺到我對你的支持!」

  事實上,她的氣場一點都不強大!站在距離小涼亭100米處的我一點被支持的感覺都沒有,當周暮晨一步一步向我走來的時候,我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跑。

  我差一點就這樣做了,在我臨場退縮之前,他伸出手一把抓住我:「喂,你叫我出來的,你跑什麼?」

  回過頭看見他的臉的第一秒,我就哭了。

  我吸取了上次在羅素然面前哭得面容猙獰的教訓,努力壓制住情緒,沒有哭到崩潰,可是這樣實在是顯得太矯情了,導致多日不見的他在這個炎熱的夜晚竟然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懂得什麼叫欲語淚先流;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懂得什麼叫千言萬語如鯁在喉。

  我竟然真的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然後,我做了一個後來無論什麼時候想起來都覺得應該挖個坑把自己活埋了的舉動:我——一個花季少女,強抱著面前這個比我高出一個頭的少年,嚎啕著說:「暮晨,我們和好吧!我們結婚吧!」

  事後康婕說,雖然她獨自坐在100米之外黑漆漆的小涼亭裡,可是在她聽到我那一聲咆哮的時候,都深深地以自己是我的朋友而感到恥辱!

  那個夜晚我實在是把我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光了,無論周暮晨如何掙脫,如何大力來掰我的手,我就是咬著牙不鬆開。

  我像戰爭年代的戰士,背著一個炸藥包,懷著「一命抵一命」的悲壯決心,死死地抱著敵人,等待炸藥爆炸的那一刻來臨。

  炸藥真的爆炸了,孔顏從我身後沖出來,乾脆俐落的一個耳光打得我東南西北白板發財都分不清,然後她聲嘶力竭地對我尖叫:「程落薰,你要不要這麼賤啊!」

  那一耳光真狠,還刮到了我的耳朵,下午穿的耳洞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我呆呆地一隻手捂著臉,一隻手捂著耳朵,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把自己弄得這麼不堪。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聽見另外一聲耳光響起。

  那是來自康婕的手,重重地扇在孔顏精緻的面孔上。

  遽然間,空氣仿佛凍結了。

  孔顏始終還是理智鎮定的女子,她很快恢復了一貫的泰然自若,整理了一下頭髮之後,冷冰冰地對周暮晨說:「你自己搞出來的事情,自己解決。」

  她走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康婕一眼,譏諷的微笑浮上嘴角:「你真是程落薰的好朋友啊,好朋友的意思就是什麼都可以分享,對吧?」

  康婕的面孔在那一刻變得死灰。

  只是,我已經完全精力沒有注意這些,我捂著我的耳朵,感覺有一些溫熱而粘稠的液體在順著我的手往下流。我想起那個漂亮的女老闆說「儘量不要去碰它」,原來真的,這麼痛。

  這麼這麼痛。

  我哭不出來,也說不出來,我的眼睛裡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在我還殘存最後一絲理智的時候,我聽見周暮晨用從來沒有過的森冷的語氣跟我說:「如果你真的還想為我做什麼,就是再也不要來騷擾我。」

  我沒有勇氣抬頭看他,默默地轉身就走。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可是我必須走,如果再晚一秒鐘,我就會被內心那些巨大的羞恥所淹沒。

  我要找一個地方,躲起來,靜靜的舔傷。

  我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胡亂穿行的時候,康婕站在原地點燃了一根煙,她用力地吸了一口之後,反手抽了周暮晨一個耳光。

  從來不哭的康婕,她的眼眶裡有憤怒的淚水,波光瀲灩。

  周暮晨的聲音有一點嘶啞,可是語氣卻心甘情願地承接樂這個耳光:「是我告訴她的,你再怎麼打我也認了。」

  康婕拿煙的那只手一抖,整支煙都掉在了地上,她哆嗦著再抽出一支煙來,卻怎麼都打不燃火。

  周暮晨實在看不下去,主動用自己的火機幫她點燃了第二根煙。

  他的火機是zippo黑冰狼,黑色的機身上有一隻威風凜凜的狼的LOGO,確實是很適合他這個人。

  後來,因為這個緣故,在我第一次看到林逸舟拿出同款ZIPPO的時候,心臟還是急速收縮了好半天。

  周暮晨猶豫了一下,艱難地開口說:「孔顏要求我對她沒有秘密,所以……」

  沒有讓他說完這句話,康婕抓著他還握著ZIPPO的手,小聲地、卻是歇斯底里地質問他:「只有孔顏是人嗎?只有她需要得到尊重嗎?我,落薰,我們都不是人是嗎?我們的感受都不需要顧及是嗎?」

  這一連串的反問問得周暮晨啞口無言,他看著面前這個倔強的女孩子,一動不動地站著,再也沒有開口為自己辯解一句。

  那個晚上,我們人所有的哀愁,彙集起來,就像一條閃閃發光的河流。

  [2] 你是不是另外還有一個職業是毒販?

  當我站在周暮晨跟孔顏曾經的教室對面時,心裡走過一聲重重的歎息,我告訴自己,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隨著他們高中畢業,離開久治,我們之間的故事就落幕了。

  像一個乾脆俐落的休止符,我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鼻腔裡躥上一股酸澀,就讓記憶此地深埋。

  正當我十分文藝的告別過去時,王老師從辦公室裡探出頭來:「喂,你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去教務處領書!」

  在她的鄙夷聲中,我落荒而逃。

  教務處的老師個個都是一張萬年僵屍臉,我很想問問他們:學生們殺了你們家誰?還是欠你們家多少錢?

  我蹲在一大堆書中間尋找著高三文科的教材,一個甜美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同學,也幫我拿一份。」

  我們在二人抱著書回教學樓的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聊天,她是隔壁文四班的轉學生,名字很古典,叫封妙琴。

  其實我覺得妙琴挺好聽的,就是那個姓我不怎麼喜歡。

  她是那種自我感覺非常好的女孩子,當然,她本身條件也不錯,牛仔短褲下面露出的兩條腿又長又直又細,跟我的腿有異曲同工之妙。

  至於那個「異」,就是我的腿比她的腿稍微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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