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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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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小巷死角處,有一個很大的垃圾堆。他們爬上去,用手在垃圾堆裡挖了一個坑,他們把周瑜扔在那個坑裡,然後重新蓋上垃圾。 他們離開。離開時,是夜最黑的時分,離天亮很近了。 他們相信,誰都不知道,連鬼也不知道。他們在回家的路上,反復地互相安慰道:誰都不會知道的。 還是要知道的。 垃圾車第二天就來清理垃圾了。那堆垃圾實在太臭了,那幾家賣早點的小鋪已經向鎮裡反映過無數次了。垃圾車來了,周瑜的屍體暴露在了陽光下。 公安來了。理髮店的老闆被叫去了。很多人都被叫去了。有人說,昨夜,他起來上廁所時聽到了半聲尖叫,女鬼一樣的,就在小巷的死角處。接著,就有幾位城郊的菜農說,他們挑著自家種的青菜進城時,看到了幾個在街頭行走的少年。那幾個菜農說,他們從那幾個少年身邊經過時,感覺到了他們的不安。他們認識其中的一個。 終於還是會有人知道的。那幾個少年很快被叫走了。 聽到周瑜死了的那一瞬間,阿布喘了一口氣,竟然有類似於解脫的感覺。不過也就那麼一瞬間,很快就恢復過來,便是漫無邊際的恐懼和不安。 死亡來得太快太突然,肉體已經不再具有生命,只是一堆等著腐爛的肉。但阿布知道,周瑜的靈魂一定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哭泣。 天色一點點淡下來,夜一次次來臨。有睡眠便會有夢。周瑜會突然出現在阿布的夢裡。有時,她帶著阿布去河邊放紙做的船,船上寫滿了自己仇恨的人的名字。有時,她也會帶阿布一起走那條她死去前走的夜路,阿布看著她被一夥年輕人輪奸,看著她被他們掐死,被他們埋進垃圾堆裡。有時,阿布在夢裡發現,那個被輪奸、被掐死、被埋進垃圾堆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那些年輕的男人,全都是魔鬼,張牙舞爪的魔鬼,在夢裡肆意飛舞。男性的青春在阿布眼裡充滿了各種不安全的因素…… 阿布一次次在夢裡經歷周瑜的死,在夢裡體會死亡後的孤獨,靈魂在夢裡獨自飄蕩,到處都暗藏著殺機……連靈魂都無處可逃…… 一次次從夢中驚醒,帶著夢裡殘留下的驚恐。 周瑜,阿布的同類,多年來阿布最好的朋友。周瑜,阿布最好的朋友,肉體已經腐爛。只有思念化作恐懼在夢裡反復逗留…… 阿布讓林的音樂徹夜在小屋裡環繞,卻無法拯救自己。 每天都做些奇怪的夢。夢到馬,吃了一棵孤獨搖晃的幼苗。幼苗在馬的嘴裡變成一個女人,一個全身是血的女人。那女人就是阿布。 林就如毒素,破壞了阿布身體的正常機能。對他的情感,在黑暗處是如此的瘋狂,就如一條章魚蟄伏在腦海裡,孤獨給了它更多的滋養和摧殘。無法平息。 每個夜晚都是那麼難以承受。 有一天,她一個人去了酒吧。就是想去,也不會喝酒,卻逼著自己喝了整整一瓶紅酒。喝了就趴在桌子上發呆。深夜出來,站在一棵楊樹下打車時,夾著的小說掉落在地上。阿布想彎下身去撿,可是卻感覺非常艱難。 正在那時,一個穿黑風衣的高個子男人從一旁閃出來,彎腰,幫她撿起地上的小說。阿布想開口說謝謝,一開口,嘴巴裡的嘔吐物全部都噴在那個瘦高的穿黑風衣的男人身上。可是,他沒閃開,他摟著幾乎隨時都會倒下去的阿布,用親人一樣溫暖的口吻說道:「不會喝,就不該喝那麼多嘛。」 他摟著她,站在楊樹底下。計程車來了,他將她塞進車裡…… 第二天中午,阿布清醒過來,怎麼也想不起那人的模樣,朦朧中留給她很深刻記憶的是那人的黑風衣,還有他的鬍子。 唯有一點,阿布知道,他不是林。林沒有那麼長的鬍子。但他似乎是林的另一個化身。她想,他是林派來拯救自己的,林不會喜歡自己的那副模樣。自己必須調整自己,按自己的意願去做些事情…… 清醒過來的阿布洗了個澡後便匆匆忙忙出門了,一家美容院的店主約她在五道口對面的咖啡館見面。是一個臺灣女人開的美容店,丈夫是香港人,做服裝設計的。說好下午三點見面。 是下雨天。阿布從朝陽門出發,時間是下午兩點。一路堵車。在車上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人還在車上,車在去咖啡館的路上。 坐在車裡的阿布感覺自己快崩潰了,被一口鬱氣堵著,幾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樣的時間可實在難熬,還是忍受不住,想嘔吐。又不敢吐在車裡,怕司機的白眼,強忍住。車緩緩向前,阿布朝窗外看了看,發現那條路是十幾分鐘前剛剛經過的,又繞回來了。轉過頭來看看司機,見那中年司機滿臉平靜的樣子,終還是忍不住了,便一口吐出來,濺的到處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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