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亞的祈願符(69)_李靜

六十九

　　「我會好好陪美夕，一直到她的手術結束，無論結果怎樣，我們都盡力了。」

　　「然後呢？」我問。

　　「然後我會回到你身邊。」林寧堅定地說。

　　「……」

　　我雖然是答應了，但當時的心情卻很矛盾，內心已經開始動搖是不是該把林寧讓給美夕了。不管最後林寧自己有沒有違背約定，我都是沒有資格怪他的，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要好好守約。

　　後來，美夕醒了，我們沒有告訴她今天我們知道的一切，努力表現出自然的樣子。學校在暑期裡招集交換生，我報了名，也許暫時離開是我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我將試著把我最心愛的男孩送給我最心愛的女孩，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8月3日，我和林寧一起坐上了去交換學校的火車。我希望在離開以前能和他單獨旅行一次，我想拋開一切，快快樂樂地和他一起玩幾天。就當是紀念也好，我希望能為我們的戀情留下點什麼，我害怕他有一天會忘記，忘記曾經這樣喜歡過一個叫沈妍夕的女孩。但我又什麼都不能為他做，如果我真的做了什麼，林寧便不能灑脫地離開，在他愛上美夕的那一刻。

　　最後一天，我們去了索菲亞教堂，我們在那裡正式發誓，說出和在醫院時一樣的約定，並買了兩條十字架形狀的紫金項鍊作為證據。我想，林寧會一直把它掛在脖子上，而我卻在和美夕一起再次來到這兒的那天把它取了下來。我沒想到美夕偏偏也會看中這條項鍊，當她說它反射的光芒很像夕陽的顏色時，我的心疼了。雖然至今，我的脖子上還是戴著一條紫金的十字架項鍊，但林寧不知道這已經無關於那個約定了。

　　索菲亞的祈願符第四章48(1)

　　次日，一大早我就坐飛機回家。爸媽已經知道了一切。到達市區以後我給林寧打了電話，確認美夕在市醫院後馬上趕了過去。

　　208號病房，林寧告訴我在208號病房，可是在哪兒呢？我焦急地掏出手機準備打過去，一個轉頭突然看到了媽！媽也來了！我連忙收線跑過去！

　　「媽，美夕怎麼樣了？」我從後面拍媽的肩膀，她猛回頭。

　　「……」

　　「怎麼了？媽？」

　　「啪」的一聲，媽給了我重重的一記耳光！這是從我懂事以來她第一次打我！

　　「媽……」我捂住自己的右臉，忘記了痛。

　　媽並不準備善罷甘休，她再一次掄圓了胳膊！

　　「沈阿姨！」林寧過來替我擋住:「您別這樣，妍夕她並沒做錯什麼啊！」

　　媽突然重心不穩，撞到了牆壁:「你這個死丫頭！……死丫頭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啊？為什麼啊！你存心想把你妹妹害死嗎！？……她是你妹妹啊，親妹妹啊！」她的情緒很激動，無法抑制地放聲哭出來。

　　我呆呆地站著，過了很久，我問媽:「好吧，如果我告訴您，您會怎麼做？把美夕天天關在毫無生氣的醫院裡治療嗎？那樣的話，她會死得更快。」

　　沒有人料到我會這麼說，包括我自己，所有人都清楚地聽到從我口中說出的那個死字，我在詛咒美夕！是的，我一直是個壞孩子，是個自私鬼！媽驚訝地瞪著我，連淚水也一時間凝固住！一直坐在待診席的爸也站起來，他慢慢走過來，什麼也不說就給了我一耳光。我沒有用手去擋，臉上火辣辣地痛，林寧一直看著我，一語不發。

　　「夠了，什麼都夠了，我就是巴不得美夕早點死，可以了吧！美夕她是個笨蛋，一直以為自己很可憐，認為自己是被媽放棄的那個，其實不是……」我抬起泛著淚光的雙眼，望著媽:「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你當初為什麼要帶走我，因為你不確定自己能否讓女兒過上好日子，所以，你選擇讓我來冒險，而把美夕留給了富有的爸，您真正放棄的那個是我才對，不是嗎！？」

　　「你！你說什麼！」媽氣得渾身發抖，這樣一點也不像她，她從來都是從容自若、處變不驚的。

　　「……跟我來！」林寧突然拉起我的手離開，我沒有反抗，隨著他走。我不敢回頭，我怕這一回頭那種凝重的液體就再也止不住了！

　　林寧一直把我拉到醫院的後花園才放手，他不說話，就這麼看著我。

　　「我坐今晚的飛機回去。」我平淡地說。

　　「不看看美夕嗎？」林寧問。

　　「你們就不怕我毒死她嗎？」我盯住他。

　　「他們只是因為太擔心了，你別這麼計較！」他試著勸我。

　　「我一向很計較，你不知道嗎？」

　　「……我只知道你很善良，是我見過最善良最坦白的女孩。」

　　「可你還是愛上了別人。」

　　「……」

　　「我也一樣，所以我們誰也不欠誰的。」我想了想，又繼續說「不對，我還是欠你的，林寧，謝謝你。」

　　「謝我什麼？」

　　「所有的一切。」

　　「……」

　　「你先進去吧，我想自己待著。」說完我獨自往前走。

　　抬頭看一眼天空，太陽很刺眼，和一年前美夕暈倒的那天一樣，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在他們的眼中我現在成了罪人嗎？一年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美夕早點死掉嗎？居然連自己的父母都這麼想，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如果得病的那個是我，美夕她又會怎麼做呢？我的心情真的很糟，頭腦混亂得無法冷靜地考慮一些事情。想要發洩，卻找不到途徑！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走出醫院也不自知。街上很嘈雜，和醫院形成鮮明的對比，但我反而覺得呼吸順暢了。掃視一眼對街的店面，發現其中有一間的名字是「靜水酒吧」。對啊，不願多想但頭腦卻清醒該怎麼辦呢？喝酒不是最好的辦法嗎？呵，真是好笑，我大老遠從兩千公里以外趕回來花費掉會考前的複習時間，就是為了找間酒吧喝酒的？！

　　大概是白天的關係，酒吧裡的人很少，但燈光很昏暗，給人一種夜間的幻覺。這種感覺很好，什麼也看不真切。

　　我要了一紮啤酒，仰頭猛灌。突然有人把杯子抽了去，酒灑了我一身！

　　「誰啊？」我大叫。

　　「你想幹什麼？」是林寧，他表情嚴肅地看著我。

　　「你一直沒走嗎，我說了想自己待會兒。」

　　「……我陪你。」他在我旁邊坐下。

　　我轉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該陪的人是美夕。」

　　林甯沒理會我的話，仰頭把我剛才沒喝完的啤酒全喝了下去。

　　「那就喝吧，誰怕誰！」我說著又向吧台要了一打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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