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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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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舞蹈給我的感覺大概是這樣。" "願意聽我說說我的舞蹈嗎?我沒有想到你會懂,真的,我很驚訝……"她的臉上莫名地流露出了一種平靜的絕望。 接著,她的口氣開始有點著急,就好像一個小學生急不可待地在作業本的方格上塗滿數字一樣,後來她又漸漸放鬆了下來: "當我站在舞臺上時,我感覺到所有的舞蹈動作都是我本身。我感到幸福,但又感到心慌……我的腳步走在前面,我追趕著它們,有時我與它們融合,有時它們遠遠拋棄了我,將我完全孤立了起來……我感到惶恐而不可控制,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嗎?對不起,我無法表達得更加清晰了……" 隨著她的述說,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她旋轉墜落下舞臺的那一瞬間。我想,我大概明白她所表達的"不可控制"。人的身體總是有諸多的秘密,人的認知往往在人的精神深處止步。正如當一個人對著鏡子中的自己說話,會有異常的陌生感一樣,精神對身體即將發生或已經發生的災難往往都是一無所知的。 我凝望著她。雖然她給我的感覺是在對著我說話,但她的眼神看起來卻已經離開、走遠,仿佛投向了一種孤獨與寂靜的虛無。我好幾次差點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敢向她表達,其實她的神情讓我感到不安。 她突然停止了說話,她在沉思嗎?她確實在沉思。她陷入了沉寂而可怕的沉思,她不在跟前這片藍裡,她在漂浮、遊蕩,她從跟前這片藍裡分離了出去。我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但她幾乎粗暴地推開我的手。我看著停在半空中的孤獨、可笑而多餘的手勢,仿佛一個失敗的指揮面對著一個混雜的自娛自樂、自成一體的合唱團般,不知所措。 我放棄了努力。半會兒之後,她轉過臉,心不在焉地看著我,神情仿佛是在辨認我是不是她所熟悉的某一個人似的,她突然驚醒般睜亮了眼睛,慌忙道歉,"對不起,我走神了。" "你在想什麼呢?我感到突如其來的不安。" "沒有什麼,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她說。 "什麼問題?" "一個糾纏不清的問題。"她不耐煩地回答。 "那具體是什麼問題?"我驚訝自己的刨根問底,這顯得很不禮貌。 "我也說不清,我總是被一些問題困擾……"她似乎並不計較。停頓了一下,她接著說,"我有一種陷入泥潭的感覺,我得自己想方設法把自己救出來。我的腦袋總是突然有問題冒出來……就像一把刀突然向我刺過來,我必須集中精力全力招架。"她氣餒的表情讓她看起來很疲倦。 她稍作停頓後又接著說:"反正我的腦袋總是會不時冒出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比如'我媽媽不再愛我了嗎?'、'我會不會突然失去了記憶?'等等……我常常感到特別恐慌,我得拼命找出種種證據來說服自己'媽媽是愛我的!'、'我不會失去記憶的!'……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她神情迷茫,聲音交織著真摯與憂傷。 "是不是你媽媽對你做過些什麼,讓你有這樣的想法?"我感到蹊蹺,但還是試圖去弄明白。 "沒有,我媽媽很愛我。" "那究竟是因為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問題冒出來的時候,一瞬間就將我擊倒了,然後我得拼命掙扎著爬起來,甚至同樣的問題在一段時間後又會重新冒出來,你會理解嗎?你會不會覺得這很不正常?" 她看起來疲倦極了,好像她在說出此番話的同時,正在感受著話語中表達出的痛苦。但她的神情看起來並不排斥這樣突如其來的精神重壓,感覺似乎很受用。她看起來需要的並不是生活原本可以做到的放鬆,而是無休止的絞盡腦汁與陣歇性的精神壓抑。 我理解她的想法,但我並不認可她將生活問題圍困在一個沒有出口的黑暗角落的做法。 "我想……問題總有根源的吧。" "或許有,或許沒有。"她的語氣透支而疲乏,臉色蒼白,手指神經質地緊緊地抓著我的衣袖,上面已經留下了一片她的汗痕,她抿緊嘴唇表明她不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了。 我們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去。她深深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她實在是疲倦透了。我不明白,我們剛剛走出房門的時候還感覺到的輕鬆感,為什麼會突然消失了,我們的談話為什麼會突然切換到了一個讓我們感到如此壓抑的話題。 我感到沮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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