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張悅然:十愛 >
三十八


  「那沒什麼。不是喜歡我的嗎?」莫夕大聲說。

  「我不喜歡和處女做愛。」男人又說。

  「誰說我是處女來著?我跟小悠做過的。」莫夕幾乎嚷了起來。好像說她是處女倒像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是嘛。」男人聲音更低了。

  「喜歡我就夠了。」莫夕斬釘截鐵地說,她再次鑽到男人的懷裡,並開始親吻男人的脖頸。

  男人終於抱住了她,這小小的女孩,可是他喜歡她不是嗎不是嗎。

  男人看到了血。當一切結束的時候,男人才看到了血。他愣了一下,再看女孩的臉,女孩的臉有些蒼白,臉上出了虛汗,可是她自始至終一聲也沒有叫。男人忽然很生氣,他看著女孩,大聲說:

  「為什麼騙我?為什麼要說自己不是處女?」

  女孩側過頭去。她輕輕地說:「對不起,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告訴自己,小悠那次要了我。我一直這麼告訴自己,說了太多遍,我把自己也騙倒了。最後連我自己都相信了。小悠要了我,我不是處女了。」她閉上了眼睛。男人難過得不知該說什麼,他緩緩地從床上起來,走到窗邊。幾分鐘之後,他聽見女孩小聲地說——那幾乎像是在夢中的囈語:

  「不過,我現在的確不是了。我終於是個女人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這樣的滿足和快樂。

  這正是莫夕繞過去沒有說的故事。她在那一年的夏天已經長成了花一樣的女孩。她對著鏡子說:像花兒一樣,就要打開了。然後她做了什麼?她像把自己變成小悠的女人。她迫切地想要這樣的飛越。不是因為她對性有所渴求,僅僅是因為小悠。她太愛他了,所以她要把自己變成隸屬於他的。

  誰也說不清她為什麼選在那天。她的確擁有足夠的勇氣,甚至可以不在意徹夜不歸索索將會如何處置她。在莫夕看來,這件事情非常地大,而它的發生,能夠解決一切問題,能夠戰勝一切阻礙的力量。

  於是在那個週末的夜晚,莫夕一直跟隨著小悠。他們去郊外寫生,一直逗留到很晚。於是莫夕建議,他們就在郊外寄宿一晚,明天再回去。小悠欣然同意了。於是他們找到了一個座落郊外的小旅店。兩個人同住一間,這在他們看來也不是什麼異常的事情。他們在一起太多年,彼此熟悉得沒有任何禮教和規矩。

  他們在那間小房間裡洗澡,抽煙,聊天,一直到下半夜才決定上床睡覺。他們並排躺在了那張大床上。甚至還牽著手。就在小悠就要睡著的時候,莫夕忽然說:

  「小悠,你過來。」

  小悠亦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他就側過身來,靠近莫夕。他這時候聽到了一個少女焦灼不安的喘息聲。他聽見女孩說:

  「小悠,你要我吧。」

  男孩驚了一下,他感到女孩已經拿起了他的手,放在她起伏不定的胸前。他的手沒有動。很久,沒有離開也沒有移動。那段時間像是完全靜止了,呼吸也掐斷了,死寂寂的。忽然,莫夕感到男孩把手抽了回去,並聽到他說:

  「小夕,這樣不行。」

  「你指什麼?」

  「我一直把你當好朋友的。而且,而且……我……我好像對女孩兒的身體沒有什麼強烈的欲望。」小悠說,他已經站了起來,徑直走去洗手間。莫夕看到他的背景,瘦弱的男孩,窄窄的肩膀,腿是精瘦的,他很快地走進了洗手間並關上了門。女孩錯愕地愣在那裡。她好像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打擊,——或者說,是一種恥辱。她感到了極度的羞恥,甚至在這樣的時刻,她腦中忽然跳出了索索常罵她的那兩個字:「輕賤」。

  晝若夜房間(11)

  還真的,果然是這樣。

  莫夕記不得那天她是怎麼回家的了。總之一定很狼狽,她推開家門就看到索索坐在客廳的桌子旁邊等著她。

  「你徹夜不歸,去哪裡了?」女巫開始審問了。

  「你管不著。」莫夕說,她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和索索廢話了。

  「你是不是和那個小悠在一起?」

  「是啊是啊,怎麼樣呢?」

  「你跟他都做了什麼?」索索氣得渾身發抖,她氣急敗壞地搖著莫夕的肩膀,大聲吼道。

  「什麼都做了,你滿意了吧。」莫夕說,她並非完全為了氣索索,在她的心裡,被拒絕是一種恥辱,她情願擦拭掉這樣的恥辱,哪怕做一個不潔的人。所以她希望一切真的發生了。

  「賤人!」索索狠狠地一個耳光抽在莫夕的臉上,而她卻也哭了出來。她對莫夕的那種看護,是不允許任何人碰她一個指頭的。尤其是男人,在她看來,男人是一種多麼髒的東西啊!

  索索忽然軟了下來,她緩緩地坐下來,開始哭泣。她好像從來沒有哭得這樣傷心過,即便是她們的媽媽死去的時候,她也不曾哭成這樣。

  那個早晨,莫夕站在客廳的中央,她驚愕地看著她姐姐掩面痛哭。這個鋼鐵一樣堅硬,刀槍不入的女人,哭得竟是那麼傷心。她恍恍地覺得,一切都是這樣的紊亂和粗糙。沒有什麼,能夠讓心安靜,讓愛穩妥。她靜靜地走近自己的房間。從床上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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