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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喂喂,別那麼『憤青』,」女生的孩子氣讓男生嘴角有些上揚,「你也偶爾從他的角度換位思考一下,他從小到大生活始終一帆風順,抗風能力幾乎為零,遇著這樣的事突然偏離航道不知所措也在情理之中。你給他點時間吧。」

  夏樹找不到反駁之詞,過半晌再次確認到:「按道理說,程司應該算是你哥哥吧?」

  「他月份大。他還有個雙胞胎哥哥。怎麼了?」

  「沒什麼,」女生繞過人行道上的積水,「就是總有種錯覺,好像你才是哥哥,什麼都為他著想,還替他狡辯!」

  男生聽出她話裡的怨憤,立刻投降收聲。

  「為什麼當初會和他同校同班?」還是很好奇。

  兩人同時在十字路口停下。

  「整個學區只有陽明和聖華兩所市重點高中,他們兄弟倆填報陽明,我填報聖華,本來不會撞車。但是交志願表前兩天阿司突然聽說小靜填報了聖華,於是自作主張改了聖華,他爸媽都是事後才知道。他就是那麼隨心所欲的人。不過他成績也很好,所以自然都分在A班。」

  聽起來是個「因為」之後理所當然存在的「所以」。

  但其實都是刻意追隨。

  不是什麼命運作祟的心靈感應。

  不到三年的時間跨度,不知道當年那個男生的「隨心所欲」去了哪裡。

  原來美好的情節可以如此急轉直下。

  黃燈之後,亮起了綠燈,女生卻沒有跟上來。男生回過頭,神經瞬間繃緊:「欸……你別哭啊,我可沒有哄人的本事。」他的手窘迫地在她面前虛晃了一下,確定不了落點。

  「嗯。」女生揉著眼睛,「睫毛……睫毛掉進眼裡了。」

  從看不見的手背後滑向手腕,再垂直落體的是眼淚。

  結婚照上看起來笑得很甜蜜的父母,在自己懂事之前就分道揚鑣。

  曾經整顆心裡只有自己的父親,後來父親也組成了新家庭。

  接著是親眼目睹在某個中斷點戛然而止的程司和黎靜穎。

  人的改變實在太輕易,甚至都用不著一個慢鏡或特寫去過渡。

  人與人的關係,也就像跳幀似的,不知道哪裡開始突然無法銜接。

  可是這個夏天,濃得流不動的暮色下,最後閃爍著的信號燈前,把自己的手腕從「落進睫毛」的眼前拽走一路牽過斑馬線去的男生,他掌心的溫暖和整個世界的燥熱似乎有些不同。

  (二)

  趙玫知道夏樹和風間在交往,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還是每天提早五分鐘來等夏樹一起去學校,在遠翔樓下分別去往兩間教室,偶爾忘帶地理書,第一反應會捨近求遠跑去歷史班借。

  但沒有人比夏樹更瞭解趙玫,她沒那麼快放下,只不過在無能為力的事實面前假裝灑脫。

  有一次兩人為了芝麻綠豆小事鬧彆扭,爭執時趙玫突然搬出舊賬:「在你心裡我就是個失敗者吧。你天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對。」

  夏樹愣住:「什麼啊?」

  「你不是說過嗎?你比較幸福,出於道義忍氣吞聲息事寧人照顧我這個失敗者的情緒。」原來很久之前的話她還記得隻字不落。

  這點矛盾很快就解決,事後兩人都道了歉。

  可夏樹知道她是水庫,蓄著很多很多的妒意和不服氣,用友誼做日常防護堤都有些懸。趙玫的心胸只夠做到眼不見為淨,萬一刺激到她的神經,怨恨從哪裡爆發決堤就說不好了。

  在和趙玫相處時,夏樹儘量小心翼翼地避開「易風間」這個名字和與之有關的一切,當然,絕對要避免兩人碰面。

  因為趙玫的突然出現而不得不突然趕走風間,這樣的事發生過好幾次。

  男生倒是不介意,還開著玩笑說:「我感覺趙玫在借著霸佔你的時間來報復我。」

  「厚臉皮。你根本不值得人家報復。」夏樹邊說邊做一道填空題,連頭也沒抬。

  風間有時難免詫異:夏樹為什麼從來不緊張自己和別的女生之間的關係。夏樹從沒有問過風間當初為什麼會和黎靜穎交往,但風間忍不住問她為什麼在四川會找個男友。

  女生在去操場晨會的途中停下來,轉身面對風間,伸出胳膊量到他的頭頂比劃,「因為他長這麼高」,指指他的頭髮,「他頭髮染成亞麻色」,又指住他腳上的三葉草,「他穿這個牌子的鞋。」風間嗤笑出聲,跟上回身大步走開的女生:「我發色是天生的。」

  「黃色!每個月底頭頂都黑一小圈,你以為你是黑天使啊。」

  「那麼明顯嗎?」他自己從來不知道。

  「老師不說你完全是慣著你,你不要以為大家都是色盲。」

  大家並不都是色盲,也並沒有可能全都慣著他。

  即使他成績好,得到老師的偏愛,還有同學、朋友,還有父親、母親,沒有一個人提醒過他,也許只是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沒留意。

  這樣的細枝末節——

  從前不知道,有個比他矮很多的女生,會在他趴在課桌上打瞌睡時偷看過來。

  ——洩露了什麼機密?

  男生上前幾步,右手攬過女生的肩。

  升國旗儀式前。教師方陣旁邊。整個年級的人潮中間。明目張膽?

  「發……發什麼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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