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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春秋戰國時期的科技成就背了嗎?」女生冒冒失失把書掉在地上,趕緊撿起來。

  男生無奈地回轉身等她:「星期二下課前老師說今天抽背啊。」

  「慘了慘了!」女生把書胡亂翻一陣,終於找到抽背內容所在的章節,但借來的高三課本被學姐用各色螢光筆標注得亂七八糟,重點太多根本沒了重點。夏樹抬起頭向風間求助:「你筆記全嗎?」

  風間歎口氣,把筆記本翻到科技史那頁遞到夏樹面前。

  穿過兩條走廊的路程,夏樹一直埋頭念念有詞。

  風間無聊得很,一邊遷就著女生的步行速度,一邊漫無目的地東張西望。

  「她是A班的啊……」身後傳來女生的聲音。

  另一個,語氣流露出鄙視:「你居然連她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只不過覺得那麼漂亮的人不應該成績那麼好欸。」辯解道。

  「高一的時候,廣播台有個挑歌很有品位的女生,放的全是新歌,每次都比外面排行榜快兩個月,她自己聲音也蠻好聽的,你記不記得?」

  「嗯,記得啊。」

  「那也是她哦。」

  A班的。漂亮且成績好。高一時在廣播台。挑歌很有品位。聲音動聽。

  零碎的線索相加,指向那個唯一。

  風間再熟悉不過,她們在議論的人是黎靜穎。

  他轉過頭看向議論者。兩人手中拿著歷史書也正低頭臨時抱佛腳,但顯然不像夏樹,她們心思全在八卦上。

  「整張臉都不能看了嗎?」

  「據說是這樣的啊。還說連眼睛也瞎掉了。」

  「那以後怎麼出門啊?難道像劇院魅影那樣戴面具?」

  傳來傳去,總會變得比事實誇張很多。

  講述者只要大吃一驚的反應,從不考慮傾聽者的心理承受能力。

  夏樹央求了黎靜穎幾百遍才說服她告訴自己醫院病房的地點,允許夏樹、程司和風間去探望,風間曾一度不以為然,覺得沒必要搞得這麼神秘。但真正看見黎靜穎的時候,才明白為什麼她一直對最好的朋友都避而不見。

  貫穿半張臉的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足以摧毀一個女孩子所有的信心——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未來。

  聽說受傷初期,女生情緒很不穩定,曾經絕食,致使她父母不得不寸步不離病房輪流守著她,以防她不斷再以別的方式尋死或者自殘。

  去探望她時,她已經拆了繃帶。

  除了表面的燒傷痕跡之外,還有一隻眼睛視力降到零點幾,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

  整個探望過程對話出奇的少,氣氛極度壓抑,仿佛有什麼一直堵在胸口阻礙呼吸。即使是離開醫院回家的一路,三個人之間也幾乎沒有交談。

  「誰知道啊!聽說休學了。」就連身後歷史班的無關路人,話語間也流露出惋惜的情緒。

  「如果是真的話,那也太可憐了。」

  「真的呀,我騙你幹嗎?」

  「但是想想不太可能啊,熱水器爆炸身上不會燙傷嗎?怎麼可能只傷到臉?」

  「誰說是熱水器爆炸啦?」

  傳聞突然出現了分歧。

  「欸——我聽胡婕說是熱水器爆炸啊。」

  「才不是!我明明聽說是過年的時候被煙花燒傷的。」

  另一個笑起來:「怎麼可能啊!那她是站得有多高!哎,唔——哎喲!」說著說著,不留神撞上了前面突然刹車的夏樹,接著同樣因邊聊天邊看書而沒看路的同伴也撞在一起,保持不了平衡,聊天者中的一個膝蓋著地,在跌倒的過程中又把愣住的夏樹一併帶倒,最後三個女生以糾結的姿勢交疊著摔在一起。

  書本們伴著短促的紙張撕裂的聲音落在地上。

  好在誰也沒有受傷。

  男生把摔倒的夏樹扶起來,長籲一口氣,即使當時並沒有親眼目睹,也知道她是在聽見「煙花」兩個字時突然抬頭停住腳步的。

  ——這才是「一點意外」。

  而除夕夜站在露臺上收短信時被樓下因品質出問題而傾斜了的煙花燒傷,絕不是能用「一點意外」輕描淡寫去陳述的事故。

  (八)

  記憶雜亂無章,像團廢棄的毛線,關鍵的線頭總是微不足道的小細節。

  比如,紙張撕裂的聲音。

  會讓夏樹想起,曾經撕過她的書。

  當時只是為了試探程司的反應,明知道是趙玫撕壞自己的書,卻找黎靜穎「報復」。

  看到近乎完美的她,潛意識就充滿厭惡,為自己的心機找各種藉口,把傷害她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如果她一直幸福、完美下去,夏樹甚至不會有半點歉疚,因為她得到的太多,多得讓人嫉妒。

  可如今……

  (九)

  夏樹以前一直自私地阻礙著程司和黎靜穎,明知他們互相喜歡,卻一直裝作不知情冷眼旁觀。因此,黎靜穎出事後,夏樹去探望她甚至比程司還要頻繁。

  另一方面,夏樹覺得這件事對程司的打擊不言而喻,男生自從知情就像變了另一個人,很少笑,話也少多了,仿佛背著全世界的苦難,只有在面對夏樹時才稍微輕鬆些。夏樹對他也有愧,盡可能給他安慰。再加上排舞臺劇演對手戲,從前和程司玩得好的幾個男生總愛起哄,原本是玩笑,但後來卻變成前三排小女生們篤信的緋聞。

  時間一長,風間有點看不慣。

  「那兩個人本來就不知何去何從了,你為什麼還要蹚這渾水?」

  「什麼意思?」夏樹沒反應過來。

  「如果你不喜歡阿司,就不要在這種時候攪亂他的生活。就算你想做救生圈,他不會只把你當作救生圈。」

  夏樹垮下臉,盯著他:「真謝謝你,把我想得如此不堪。原來我在你眼裡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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