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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她深知用怎樣的方式去報復,才會讓對方受到最大重創。王潔最在乎的,就是老師們對她這位「三好學生三冠王「和」優秀學生幹部「的看法,以及……

  還得感謝風間幫夏樹完成了另一半,其實他什麼也沒做,不過是走到王潔跟前把紙條和CD還給她,順便道了聲意味不明的「謝謝「。相信王潔以後再不會說風間的微笑」很有氣質「。

  都不必去想像她悔不當初的表情,c從她從辦公室回來後紅腫的雙眼就知道,她已經體會到作繭自縛的滋味了。

  (七)

  其實,午休時讓黎靜穎是空的並不僅僅是被人騷擾、弄斷鑰匙這麼簡單,,那不過是個引信,e而看見夏樹現身于只有程司擁有鑰匙的天臺才是使她心煩意亂的根源。

  放下自尊懇求夏樹不要和程司在一起是黎靜穎邁出的前所未有的勇敢的一步,但是很遺憾,在那之後,她又回到了躊躇不前的原點,一會兒琢磨程司對夏樹說話時的語氣,一會兒揣測夏樹看程司時的眼神。

  如果在這個階段有人寫「黎靜穎古怪之處觀察日記「,將會有重大收穫,踢自己的儲物箱門絕不是最反常的一樁事,這個姑娘幾乎從早到晚都目空一切呈癡呆狀,但實際上是因為腦袋無時無刻不在飛速運轉。

  有點不妙的是,這天黎靜穎到家,沒有注意到母親和她說話時凝重的語氣。

  「我給你的鋼琴老師打了電話,他說你周日晚上沒有去上課。為什麼?「

  女生從反復臆想中醒來,條件反射般地答:「我那天感冒發燒,你不是也在家嗎?「

  「哦。下次你最好跟老師請個假。「說著就準備從女兒房間離開。

  「媽媽,」黎靜穎在片刻後才徹底清醒過來,隨即蹙起了眉,「真不敢相信你不記得我感冒發燒,竟然只記得每個星期打電話給鋼琴老師確認我有沒有認真練習?媽媽你有時候很關心我有時候又很冷漠,我覺得你關心的……不是我。你甚至根本就不在乎我對鋼琴的興趣,我堅持學了這麼多年,在學業這麼緊心情這麼雜亂的情況下還要每天練琴每週去上課,不過都是為了迎合你的心意,所以你明白了嗎?我討厭鋼琴,非常非常討厭。」

  輪到母親震驚得連句完整的話都組織不全了:「怎……怎麼……你怎麼可能討厭鋼琴,你是我的女兒,你是外婆的外孫女。」

  「話雖如此,但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練琴了。」

  黎靜穎當時沒預料到這句宣言會對母親造成怎樣的影響。

  乖乖公主上一次忤逆母親是多久之前已經無法追溯,雖然在母親失望離開後她有些內疚,但目前她需要擔心和煩惱的事情實在太多,這點母女間的小矛盾很快就被拋諸腦後。

  通常而言,母女間的小矛盾的確掀不起什麼大風波,親人是不會彼此記恨的。但靜穎忘了她所處的不是一個普通家庭,母親也不是普通母親。

  直到週末,黎靜穎才從無盡的煩惱中抽出一小部分腦細胞,發現母親陷入了一種糟糕的狀態。她不與自己聊天,不再在晚飯時問起自己的學校生活,她經常發呆歎氣,在沙發上什麼也不做一呆就是兩三個小時,她甚至連臥室都不太出了。

  黎靜穎感到疲憊,但叛逆期的女生又沒那麼容易妥協,何況在學鋼琴這件事上她一點也不想讓步。

  「已經高二了,下學期就要分科,功課越來越難,而我最近又被各種事擾得心煩成績一直在下降。不管怎樣我也應該集中精力應付完高考吧?鋼琴實在耽誤了我太多時間,我又不想做鋼琴家。」

  由於相當不滿,和趙玫的關係變得有點微妙,黎靜穎只能對夏樹嘮叨。

  雖然說起來有點玄,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有時確實是命運在發揮作用。

  不管黎靜穎多麼努力地想要闡明自己的壓力,在夏樹聽來都覺得能被家人寄託期望而且有條件使自己變得多才多藝出類拔萃是種幸福,她無法將自己帶入完全陌生的境遇。剛上小學時曾經被選進舞蹈班,卻又被父親以「要專心學業」為由要求放棄,迄今為止,夏時仍耿耿於懷,把這歸為自己庸碌無才的主因之一。

  與最親的人意見相左是令人難受的,選擇任性固執還是妥協退讓的態度,導致了最後是愧疚還是遺憾的心情。

  夏樹只理解到這件事。

  「不用過於擔心,好好向媽媽說明的話應該很快就能獲得理解吧?畢竟是為了學業,不是無理取鬧啊。」

  「但是我媽媽……怎麼說呢,如果他真能像成年人那樣理性權衡,的確沒什麼可擔心。」黎靜穎柔軟的語氣聽起來充滿無奈。

  「個性很偏執嗎?」

  「不是性格問題而是健康緣故,其實自從我親生姐姐死後她就患上抑鬱症,一直都是靠藥物控制。遇事非常悲觀,而且不能面對失去姐姐的現實,不是將悲傷轉化為對爸爸的怨恨,就是把我錯當成姐姐。總之,她很脆弱。」

  夏樹被黎靜穎話中一帶而過的「抑鬱症」三個字猛地勒緊了胸口。

  在突然交錯的人生線條前,夏樹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由震驚帶來的壓迫感,喉嚨裡像是嵌進一顆種子,它急劇膨脹,阻礙了言語。

  黎靜穎大抵上還是平和的性格,不會一句疊著一句地嘮叨,於是四下變得安靜,但恍惚間似乎又讓人感到,有些只出現在黑暗裡的光影在周遭碰撞出聲音。

  聲音在叫做「記憶」的宇宙裡往復穿梭。

  夏樹用指尖在桌面上憑空寫字,黎靜穎從反面看不出是什麼形狀。

  許久之後夏樹才問:「你姐姐是怎麼死的?」

  「意外吧,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因為我爸爸的疏忽。聽他們吵架推測的。我一直不敢刨根問底。」

  從窗縫漏進來的風依然是冷澀的。

  但教室外,最後幾小塊灰色積雪在燦爛四射的陽光下消失無蹤。

  給人溫暖的錯覺……

  (八)

  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夏樹從夢中醒來,窗外深灰色雲層沉甸甸地堆積在天空。

  微波的日光照不亮這個世界。

  鬧鐘細長的秒針有節律地順時針旋轉,時針靜止在9與10之間.

  她盯著天花板發了一小會兒呆才坐起身,在睡衣外直接披上羽絨服,下床拉開窗簾,四下鋪滿白皚皚的雪,由於反射光的緣故,地面反而比陰天更加亮堂。

  翻開手機蓋,有七通未接來電,全是父親打來的。她睡覺時都把模式調至靜音。雖然聽不見聲音,但指示燈卻仍在閃動。女生稍稍猶豫,按下了綠色的接聽鍵。

  「睡到這麼晚才起床啊?」

  「嗯放假嘛。爸爸,你在哪裡?」

  「你猜。」

  「這種情況下應該猜『在上海』,不過顯然不可能。」女生頓了頓,「我猜你已經從臺灣回四川了吧?」

  「嘿嘿,你想我不想?」

  夏樹懶懶地揉著眼睛:「你剛離開上海我就開始想你了,一個人坐在房間裡覺得特別孤獨。不過現在好多了。」

  「想就開門出來吧,懶丫頭。」

  「哈啊?」女生緊張地一皺眉,三步並作兩步跨到門邊拉開房間的門,瞬間呆在原地。

  父親從沙發上站起來闔上手機蓋,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早上的飛機,剛到的。」

  腦海裡電流亂竄,找不到思緒的行跡。僵硬太久的臉使神情變化困難,女生木訥地站著,任時間一秒一秒流逝。父親上前給這個傻掉的女兒一個溫暖的擁抱:「爸爸也想你。」

  夏樹抬手捂住臉,溫熱的液體濡濕了指縫。

  總是敏感尖銳、劍拔弩張,但卻在溫情面前變得優柔、脆弱。一點點小事,就忍不住落了淚。不會感到羞愧,反而為這樣的自己真實存在感到高興,夏樹覺得這是自己的優點,但究竟好在哪裡又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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