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日界線 | 上頁 下頁


  沒有和趙玫再起正面衝突,但不得不重新排隊再買一份飯。

  排在前面的正好是同班的女生,夏樹只是看她眼熟,其實她也是坐在第一排不太愛說話的孤僻學生。

  她還以為趙玫是在幫黎靜穎出氣,露出同情之色的同時也提出了善意的勸告:「你就別和小靜對著幹了。在這所學校裡,每個班都總有一個或幾個核心小團體。和她們搞對立沒好處。」

  「這麼說黎靜穎才是核心團體的核心了?」

  「沒錯。但小靜,怎麼說呢,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跋扈的大姐大,其實她年紀是班裡最小的,平均比我們小了一歲半,也確實是個徹徹底底的小孩子,好在趙玫整天護著她。她人很單純沒心機,總之,你的書肯定不是她撕的。」

  「……」我並沒有認為是她撕的。

  「小靜那種人……呵呵,」對方笑起來,「就算你先平白無故撕她書,她都不會報復。」

  果然如此。

  夏樹敷衍地跟著微笑了一下。黎靜穎較趙玫口碑好得多,但更有可能是偽裝得好。

  在別人眼裡又善良又寬容,實際卻往往與所有人的認識相反。

  被寄託了巨大期望的人,往往反過來讓人心痛到底。

  笑,可以代表快樂,也可以代表內疚。淚,可以代表珍惜,更可以代表訣別。

  這個世界,這世界上的人,夏樹看得太透徹。

  一種無可名狀的感傷忽然如同電流傳遍全身,趙玫的譏諷在腦海中盤桓,「只不過是因為同情……」整個人又重新陷入泥沼,好像要不由自主地重蹈覆轍了。

  「是你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嗎?」

  夏樹回過神,搖搖頭矢口否認:「不是,不是我的。」

  那女生再次用懷疑的目光瞥了眼夏樹的外套口袋:「哦……食堂裡可以接聽沒關係啦,只是不能帶進教學區。」

  夏樹直視她眼睛,半晌才語氣篤定地說:「我沒有手機。」

  震動聲明明是從夏樹口袋裡傳出的不會有錯,可為什麼要堅決否認呢?女生覺得夏樹很古怪,正猶豫要不要和她交談下去,突然看見夏樹身後站著風間。

  雖然在班裡並不算熟,可眼下到底也可以就勢脫身,於是和風間搭訕,說起英語作業,順利轉移了話題,沒再多搭理夏樹。

  憑什麼才見過一兩面就做出主觀臆斷。

  程司不是足夠溫柔的人,個性雖然開朗,但遠遠沒到像陽光普照大地的那種程度。

  風間也未必一定冷漠,對人不大熱心而已。

  關鍵是,他們好與壞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都不是在乎自己的人。都不是自己應該在乎的人。

  太喪氣了麼。好像也是不太對的。心裡牽出一根看不見的絲線,另一頭要系在什麼地方還懸而未決。

  夏樹攤開掌心,生命線斷得分明。上學前住過一陣奶奶家,她被帶去給算命先生看,那人欲言又止退還了錢,奶奶大致能猜出吉凶,覺得非常沮喪。

  連什麼時候會死掉也懸而未決,卻感受不到實質性的哀傷。

  其他人遇到困難時,能夠勸自己打起精神「只消過一陣,就會擺脫這樣的日子」。而自己卻做不到,因為「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日子」。說服自己「那只是迷信啊」,但潛意識裡終究還是在意。努力呼吸空氣,每一天都也許是最後一天,像是溺了水,不管不顧地向所有能觸碰到的東西揮手拖拽,有時連援救的人也一起被拉向水底。

  上天從自己這裡取走的東西太多了,偶爾又好心地還來少許其他的作為補償,夏樹有時能看見一些發生在未來的畫面,雖然事後會得到證實,不過還是缺乏真實感,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就叫做超能力,也許只是自己愛幻想罷了。

  這樣的,沒有期待的,不願相信的,未來。

  還剩下多少?

  隔壁班的女生還特地躡手躡腳跑來後門張望,嘰嘰喳喳的聒噪聲中夾雜著「真少見」、「高二轉學」、「從外地」、「原因」、「神秘」等關鍵字,夏樹知道在說自己,沒有抬頭去理。

  「你也中暑了?」程司進教室順便問。

  夏樹不知何來的「也」,只搖搖頭:「鬱悶著呢。」

  「怎麼了?」男生拖過椅子坐下,有點感興趣。

  「我奶奶叫我過來的時候吹了大牛,說聖華高中大有趣,每天下午三點就下課,週五下午還可以玩社團。現在看來好像不是真的。」女生洩氣地倒向自己胳膊,一小團臉頰被擠得移了位。

  男生嘴裡咬了根穀莠玩,呲牙笑一笑:「那樣的學校也不是不存在。社團什麼的,我們學校也有啊,不過我們學校嘛,到底還是比較關心高考升學率,畢竟這個才更重要吧。」

  比較。更。

  這些詞彙讓人想起窗外一聲高過一聲的蟬鳴。

  聽說這種生物,要在地下蟄伏七年,才能鑽出地面生存一天,放眼是滿目亮眼的綠,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美的境地,它聲嘶力竭地高唱,和其他同類較著勁,直到死去。也許是因為感到自己多麼幸運,也許是……

  因為體會到未來可能所剩無幾,眼裡的一切才與眾不同。

  別人以為無關緊要的事物,在你眼裡卻那樣值得珍惜,好比空氣。

  可是空氣,你向它伸出手,也不可能抓得住啊。

  對麼阿司?

  女生把眼睛轉向他,緩聲說:「現在想來,沒有進入能經歷豐富多彩的青春的高中,和沒有機會再次和想念的人再相遇,不知道哪個才更值得惋惜。」像是自言自語。

  但是程司聽得清晰,似乎沒有理解。想念的人?心裡一陣竊喜,還故作嚴肅正經,老神在在地點頭附和:「所以說人生總是有很多種可能性嘛。」

  之後的某個英語早自修,突擊默寫前一天課上教授的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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