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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路文非一怔,慢條斯理的拉起袖子,精壯的手臂上現出一道奇怪的傷痕,像是刀傷,卻又不像是刀所創,可那的的確確是刀的痕跡。

  「這傷痕,直到現在仍會痛,你卻說我們沒有關係麼?」

  胭脂愈聽愈是心驚,小紀圍著路文非轉了個圈,然後把臉湊近了路文非,笑道:「呦,怪不得路公子看著如此面善,我們當然有關係啦,你我曾經出雙入對,到哪都不肯分開,餓了我給你吃的,冷了我給你鋪蓋,高興了你還給我叫兩聲……真乖啊,路公子,你好像我曾經養過的一條狗啊。」

  若不是剛剛路文非展現的內功太過驚人,胭脂幾乎都要忍不住笑出聲來。所謂天高皇帝遠,蘇州城乃是蕭府的地盤,幾乎遍是江湖人士,忘憂樓的癡情浪子無情俠客,她都見得多了,只是從未見過像路文非這般好看又內斂的男子。

  「幾日不見,你損人的功夫倒是進步了。」路文非卻絲毫不惱。

  「誰損你了?我這是指名道姓的罵你啊。」小紀兩手一攤,從懷裡又掏出一個橘子,三兩下撥開,吃得十分香甜。胭脂幾乎都崩潰了,有的時候她很想流氓的扯開小紀的衣襟,看裡面到底有多少零食。

  路文非卻不說話了,臉上現出一種狡黠的光芒,這種感覺胭脂十分熟悉,與老鴇看到了重金的敗家子冤大頭時的表情是一模一樣。

  「你知道——」他喝了口胭脂遞過的茶,輕道:「老張回來了。」

  小紀的身軀猛地一震,路文非仿佛早就料到了這種反應,眼皮都沒抬的道:「他們到處尋你,連之淮還去了小紅的墓,獨孤白將她葬得好啊,你說,你殺了連之淮的心上人,他會是什麼表情?」

  小紀沒有說話。

  「肅殺不除,果真是大患。他追殺我幾日,被閣裡的高手圍攻,又藏了起來,你說,若他知道殺了我你也活不成,他又是什麼表情——」

  「夠了!」小紀猛地回頭,一把掐上路文非的脖子:「不准……你再說他們的名字!」

  「哦?」路文非仿佛沒有感覺到脖子上的壓力:「老張不提,連之淮不提,連小紅也——」

  小紀手上加力:「她的名字,你更不配提起。」

  胭脂驚恐欲絕,小紀的手掐在路文非的脖子上,可她自己的脖頸處卻慢慢現出了青紫的手指掐痕,同時臉色愈發難看。

  「鬆手吧。」路文非淡淡的道:「你不會閉氣,會掐死自己的。」

  小紀刷地鬆開手,喘了一會,忽地又笑起來:「你告訴我這些,想說什麼?」

  「你仍是聰明人,」路文非也笑起來:「我不會告訴他們你在哪,你想躲便躲著好了,紀展顏,似乎你做什麼都有趣得緊,若不是你時時刻刻想要我的命,我還真想把你帶回去……」

  「帶回去做什麼?」小紀眨眨眼。

  「玩物。」路文非諷刺的笑起來:「就你這個姿色,你想做什麼?」

  「嚇我一跳。」小紀同樣諷刺的笑了笑:「據我所知,路公子如此人物,可是一個女人都沒有呐,莫不是某些方面有難言之隱?要老娘去守活寡,死都不幹!」

  瞬間,路文非諷刺的笑容僵住了,蒙上一層隱隱的怒氣。胭脂駭得動都不敢動,男人麼,說什麼都可以,事關男人尊嚴,就是不能說那個——

  「所以,」小紀笑眯眯的道:「您來對地方了,忘憂樓別的不多,壯陽酒多得是,您要不要試試?」

  第八十七章

  自小紀把大金主路文非氣得摔門而出之後,老鴇連連念了她幾日,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小紀一直當耳邊風,直到老鴇要罰她三天不准吃晚飯的時候,這才鬼哭狼嚎的喊著「我再也不敢了」借此求饒。忘憂樓的客人們經常能見到一個幽靈般的影子飄在老鴇身後,時不時的哼唧幾聲,那驚悚的效果導致忘憂樓的生意大為冷清。老鴇無奈,只得恢復了她晚飯的權利,姑娘們都不明就裡,只有胭脂心中雪亮:這個小紀,絕不是普通女子。

  此時,這不普通的女子正收拾起一個籃子,裡面放了些糕點香燭之類。她一轉身,看到胭脂便遠遠的喊道:「姑娘,我請個假成麼?」

  胭脂奇怪得緊,若不是買吃的,這小紀從來都是懶得出門,更恐怖的是那糕點沒有吃……她放在了籃子裡!她沒有吃!胭脂激動了,反正白天也沒什麼事情,給個假倒也無妨,只是……她真的很好奇呐。

  「你這是上哪去?」

  小紀將一塊粗布蒙在籃子上,微微一笑道:「上墳。」

  其實人生的誘惑有很多,比如這籃子裡的糕點,比如馬車兩旁不時飄進來的美妙氣息。可她不能也……不想吃。

  ……

  好吧,是有一點點想。

  小紀望著籃子裡露出的一點糕點,陷入了天人交戰。趕車的大叔在外面清嘯一聲,馬兒便輕輕巧巧的轉了彎,顛起了那糕點又向外傾斜,小紀呻吟一聲,決定再也不看這個籃子,於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大叔聊起天來。那大叔年歲已高,妻子早亡,卻住在一個貧窮的大雜院裡,為了兩個體弱的兒子與老母在奔命。

  林外,陽光正好,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浮雲山與蘇州城相隔並不是很遠,一個上午的車程便已趕到,小紀想了想,將身上的一百多兩銀子全部給了大叔,那樸實的大叔從未見過這麼大張的銀票,差點就要給小紀下跪。

  「姑娘,您的大恩大德——」

  「這是我最後的一點銀子,」她依依不捨的摸著皺巴巴的銀票與碎銀,遞在大叔手裡,卻遲遲不肯鬆開:「您要省著點花啊。」

  大叔接過來,發現對方仍然不肯鬆手:「姑娘……」

  「我是再也用不到了……」她依然在與銀票告別。

  「姑娘,人生在世,怎麼會用不到銀子?」大叔警覺的開口:「哎呦,莫非姑娘想自尋短見?……」

  「呃?」小紀一頭黑線:「怎麼會……」

  「那就好。」大叔忙不迭的接口道。

  「……」

  「姑娘。」

  「嗯?」

  「您倒是鬆手啊……」

  自尋短見?

  其實死了也好,路文非也會一起死去,大仇得報。一切痛苦仇恨通通消失不見。

  可是,若能用死亡來鑄就幸福,那樣,大家真的就會快樂了麼?

  ……算啦,幸福不幸福,一切都是藉口而已。

  她膽小,她懦弱,她自私,她……不敢。

  她只是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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