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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血腥味漸漸彌漫進口腔,他們彼此都在如困獸般撕咬著,分不清楚是誰的。顧穎鹿開始感到大腦深處正在發出一陣嗡鳴,漸漸變做一片空白,接著是一團紅光曝滿腦中,血腥味越來越濃重。她努力想睜開眼睛,腦海裡卻又只能看見殷殷的紅。她有些恐慌起來。

  砰的巨響,緊接著一個驚懼的聲音似乎向他們沖過來,然後是一些雜亂無章的撕扯聲,身上也突然輕了一下。她總算能睜開眼睛,卻是兩個打成一團的人影,看不清是誰的臉,殷殷地掛著一道紅色。

  殷殷的紅色。這紅色是從哪裡來的?手腕上是一道深深的痕,那裡汩汩流淌出濃豔的顏色,她好像聽見自己在說:「媽媽,這有什麼難的,我也會。」會什麼?也會什麼?這該死的味道,這麼刺鼻,這麼恐怖,到底是從哪裡飄出來的?汩流如注,浸滿了雪白的床單,為什麼止不住?

  身體也一點一點在冷下去,冷得連牙齒都在打架。顧穎鹿尖叫了一聲,四周靜了下來。一個懷抱緊緊裹住了她。

  沒有再能比這個發現更可怕的

  岳少楠已經完全清醒過來,震驚地看著被魏東遙緊緊裹在懷中的顧穎鹿,緊咬著牙關,渾身都在哆嗦,像一隻尋求溫暖的小貓整個蜷縮進東遙的手臂中,露在外面的,是散亂的眼神和灰敗的面色。其實事情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大概是從未及關好的門外聽到裡面乒乒乓乓的動靜,小曼也跟著沖進總裁辦裡,愕然站定。嶽少楠只是頭也不回地向後抬手,指向大門。小曼立即乖覺地退了出去,帶緊門,跟著又迅速清退了行政樓層裡尚不明所以的閒雜人員。

  兩個人都已完全失了形象,魏東遙剛才出手不輕,嶽少楠在應激反應下也並未吃虧。畢竟是從騎馬打仗過來的交情,誰都清楚對方的招式。魏東遙揩了一把額角的血跡,看著嶽少楠已被鼻血染紅的衣領,苦笑。都是三十歲的人了,這副樣子可真是活回去了。他低頭看著還在臂彎中緊緊拽著他衣袖發抖的顧穎鹿,一邊輕拍她肩背,空出一隻手來,疼惜地回握住揪在他臂上的細緻手腕。嶽少楠的視線也移落過去,霎時如被雷擊般定住,一道被刻意遮擋在錶帶下的厲痕,隨著她腕部的動作露出了端倪。

  良久,嶽少楠才疑懼不已地顫聲問向東遙:「她……她,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魏東遙仍是頭也不抬地繼續盯著顧穎鹿,神色有些緊張,聽到嶽少楠的問話後仿佛被提醒了什麼,沉聲命令著:「倒杯溫水!你翻一下看她包裡是否有個小藥瓶。」

  嶽少楠毫不遲疑地照辦,卻沒找到什麼。魏東遙又摸了一遍自己身上,也顯出一些懊惱,只得問他:「你辦公室有沒有備Neuroleptic之類的?」

  「什麼?」顯然是反應不過來,岳少楠當年的GRE幾乎是滿分,但現在那只是魏東遙爛熟的詞彙。

  「安定!安眠藥!」魏東遙已是低吼。

  這倒是不缺。他這些年何曾能夠安心的合眼。魏東遙捏住她的頜骨窩,迫她張開緊咬的牙齒,熟練地喂她吃了藥,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她躺靠好,又脫下自己的羊絨風衣蓋上她,半跪在沙發前,仔細為她掖好,手掌在她額頭摩挲了幾下,用極輕的聲音哄著她說:「沒事了,沒事了,乖,睡一會兒,我在……」

  顧穎鹿已經在東遙的安撫中平靜下來,聽話地閉上眼睛,長睫的陰影淡淡地投映在她玉潤卻蒼白的臉頰上。

  嶽少楠傻傻地看著魏東遙做著這一切,心裡已經疼得忘記了跳動。

  他不知道,他究竟錯過了什麼。沒有再能比這個發現更可怕的。

  傻傻地看著東遙做著的一切,他忽然明白過來,錯過的最可怕形式,即是她回到你身邊,但你知道已經永遠再來不及擁有她。

  他就像傻子一樣站在一邊,眼見著她在東遙的手心裡漸漸呼吸均勻,沉沉入睡。他只能毫無知覺地站在一邊。究竟他錯過了什麼?

  嶽少楠垂著雙手,默然而立,已對著他們看得癡了。落地窗外是完全黯淡下來的天色,樓體的照明燈光投映進來,室內是異樣氤氳的光線,也忘了再去開燈。魏東遙終於舒了口氣,背對著他緩緩站起身,低垂著肩,聲音壓低到不能再小,冗長,卻字字清晰,透出他所不常有的凜然。

  「你現在才想起來問?你以前在幹什麼?你現在要幹什麼?你既然已經說過她走不走跟你沒關係,你又憑什麼再跑來招惹她?我今天要是沒及時趕過來,你要再害死她一遍嗎!鹿鹿說那年是她堅持要跟你分的手,要我別去責怪你。我其實到現在也不知道她的真正原因,我是懶得知道!我是不用問!我是拿腳趾頭也想得到她必是又為你犧牲了什麼!可你耳聰目明,難道是心裡瞎了?她那樣一個總在為別人著想的好姑娘,你信她那麼說?你居然就因為那麼一句屁話,聽之任之地放了手。不然,她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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