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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DEER,聽起來真像是在叫DEAR。

  顧穎鹿的笑容有些蒼白。她當時心思本來就不在發佈會上,後來也的確是沒心情再去看ECHO給出的宣傳底稿,只是編排了一下圖片就作為新品欣賞發的稿,儘管她給的版面不小,任誰看了也是皆大歡喜。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是為了推廣一個獨立於ECHO之外的新品牌。難怪連劉晴都說那手鏈上的小鹿標誌不是他們的老Logo,這是她工作以來罕見的失誤。

  顧穎鹿努力凝住了神,才聽清楚老柯還在說需要她完成一個專訪。等等,專訪?

  老柯點頭,看了一眼時間,答道:「顧記者,這還是我們嶽總第一次同意接受專訪,他的會應該開得差不多了,我帶你去嶽總辦公室稍等一下。」

  「柯經理,這不行,我以為今天只是市場宣傳層面的採訪,事先不知道還有人物的專訪,並沒有準備相應的提綱,而且今天也沒帶攝影記者過來。」顧穎鹿有些慌亂地拒絕著。

  「呵呵,其實這個是嶽總交代的,照片是小問題,嶽總說他不想接受一場雙方都事先準備好的常規採訪。我覺得也有道理,武俠小說裡不是常說,高手過招,都是不需要按套路的。我相信以顧記者的職業性,來我公司之前對於珠寶行業和ECHO的瞭解,用於這次採訪都應該已經是只多不少了。這麼說來,其實我們嶽總倒有點吃虧了啊。」

  老柯不軟不硬地將了她一軍,大概他也不免介意顧穎鹿那篇失誤的大圖稿。

  汩汩殷紅

  年終的分部門財務會,核算,預算,定指標,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過,絕對不能含糊的重要會議。老柯看小曼的神色就知道老闆還沒散會,市場是負責花錢的部門,等全年銷售計畫核對完了才會輪到他的部門。於是,他只得把顧穎鹿留在總裁辦等著,交代了幾句就趕緊回去繼續整理預算了。

  淡定。淡定。來前準備的提綱裡應該有些常規提問還是可以用到的,不至於會冷場。顧穎鹿集中精神,又在心裡飛快地默過了一遍提綱。「您是國內第一批獲HRD比利時國際鑽石分級機構認定的鑒定師,請您談談對於鑽石鑒定的心得?」「鑽石分級複雜,您怎麼確保特許經營條件下鑽石品質的統一性?」「請您談談您個人對鑽石推廣的一些體會?」——全是一些扯淡又該死的問題。又怎麼能想到會有一天,他們需要這樣來相見。

  客座沙發正對著整面落地玻璃幕牆,窗外是少有的藍空,看來昨夜降溫的大風真沒白刮。顧穎鹿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的城市。所謂一等商人做珠寶,成功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了。高處是錦雲如織,浮華遍野,你腳下的一切都是多麼渺小,多麼微不足道。顧穎鹿久久地站在窗前,體會著他的成功,她知道他的今天得來不易。她還記得他決定接手ECHO時曾跟她說:「對一些人來說鑽石代表權力、地位、成就,而對另外一些人來說卻是愛情堅貞、勇敢、純潔的永恆象徵。我不能夠容忍這個世間可以有假鑽石的存在。」

  她一直都瞭解他在情感上的潔癖,這種潔癖也貫穿到他對待鑽石的態度上。她真是沒必要再去向他提那些愚蠢的問題。

  她輕搖了一下頭,轉身,目光怔在沙發背後的牆面上。

  《Kiss》。是她臨摹的那幅克裡姆特名作。現在才能看出來她畫得如此生澀,只是因為原畫本身的裝飾性而掩蓋住了摹描者的稚拙。顧穎鹿一步一步地向那幅畫稿挪過去。這幅畫她用了幾個月才摹完,後來就一直掛在宿舍裡,她一直以為隨著她的離開這幅畫早就丟了。她有些呼吸困難地看清楚了,她留在上面的簽名:DEER。

  顧穎鹿面對著這副早該不見的畫作,就這樣僵立在他的辦公室裡。

  背後突然響起一個驚心的聲音:「那麼,顧記者認為,DEER的品牌故事該怎麼包裝?」

  顧穎鹿緩緩地轉過身來,眼前是嶽少楠淵渟嶽峙般頎立的身形,白的領口,黑的西裝,一隻手正在將領帶拉松下來,看著她的目光如炬,仿佛要直透入她心底,眉間卻還掛著尚未來得及卸下的倦色。她也奇怪自己居然還可以做到微微一笑地敬謝不敏:「嶽總,很抱歉,我只是個文字記者,對於行銷策劃方面並不在行,恐怕真是很難弄得懂它的內涵。」

  嶽少楠瞳孔裡驟縮了一下,似乎是被什麼戳痛,雙手插回衣袋裡,不動如山地只微挑了一下聲音,一字一句如自問自答:「哦?你不懂?連你都不懂,那該不會再有人可以懂。」那餘音,是幽寂的喟歎。

  顧穎鹿避開了他的目光。她已經過了可以假裝懵懂無知的蔥白年紀,她的確是已經一一看到了。她心裡震驚,她始終以為她只是他路過的寄託,他全身心的愛都早已遺落在別人的身上,而且,她才在不久前碰到過他跟他最心愛的人在一起,她甚至還記得他那時掛在唇角的溫柔笑意。

  但她還沒有蠢到會因為不敢相信就輕易否認已經擺在她眼前的這些。她至少可以確定,經過六年,他沒有忘記她的打算。

  嶽少楠已如看透她所思一般,再向她緩緩叩問:「顧穎鹿,你看得懂,你從來都看得懂我。別說你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你現在的不懂,是不想,還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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