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變成回憶(44)_無辣不歡

四十四

　　這大概是她所聽到魏東遙說過的最認真的一句話。只是他認真起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帶著那樣深刻的憂傷。

　　她因此又拿出了她的孤勇，先是試著一點一點地去面對她曾經熟悉的一切，然後她真的回來了，也真的一天好似一天。起初總是每天緊張著的魏東遙也漸漸對她的狀況放了心，電話不再那麼勤，見面也越來越少，聊天也逐漸變回原來的隨意。一切的狀況也似乎都回到了以前的正軌裡，一切都正在往好的方向轉變。

　　倒出來的普洱茶湯色已不再濃釅，顧穎鹿慢慢將最後一壺茶濾入茶鬥。其實只是在避重就輕地講著自己的故事，她刻意略過了很多，畢竟這裡面交織著太多的人和事了，甚至還有她們現在的頂頭上司。回首去看，才知道魏東遙一直都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和支持，他其實一直都在。但是她給不起他要的。時間過去得太久，不可能說得太清楚，故事裡的有些人也不能夠再重提。

　　固然是知道顧穎鹿有所保留，劉晴還是已經聽得癡了。她一直知道這是個有故事的女人，只是她沒想到過看起來和她一樣豁達樂觀的顧穎鹿，在青春年少時曾經會像這樣濃烈又淡泊的愛過。看顧穎鹿停頓下來，她忍不住要追問後來。

　　後來。後來趙希怡果然一語成讖。

　　即使後來嶽少楠也真的是對她好，即使後來他也時常不經意地就流露出對她的憐惜，即使他在那個帶著她去沖坡的夜晚竟然第一次突然親吻了她，即使後來他待她也越來越如水的溫存，即使後來他有空時偶爾也會帶著她一起去看場電影，即使後來他也會在他能想到的所有值得注意的日子裡都送給她禮物……

　　但是，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卻始終隔了一些什麼。

　　她說不清楚是一些什麼。但是在那些水一樣流瀉的日子裡，即使是在他們最為親近的時刻裡，她都能清楚地感到那種刻意的疏離。就這樣，他們的關係始終也只能是不鹹不淡地相處著，相對著。

　　就連這副項鍊，其實就是在他們分手前不久，那時嶽少楠剛剛接掌ECHO，他在一次出差回來時，突然從機場打電話來要見她，然後親手為她戴上了這副項鍊。

　　那一次，她注意到鏈墜是從她送他的第一個禮物而來，是那副木版畫中的小鹿，那麼，這該是特意訂制來的首飾了。

　　只是樸素的鉑金，並沒有多耀眼的名貴，卻意外到令她想掉淚，只因他這份細緻的暖意，她足以不再奢求其他。這是他第一次送給她首飾，但也是最後一次。

　　在她的心裡，他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個完美男人。溫暖到叫人難以察覺，細緻到入微的體貼，專注到隱忍的情深，卻沒有來得及打動他原本最想打動的人。

　　她記得嶽少楠那時還攬住她說，他要用它系住她這個崢嶸的小鹿，他要她別急著從他身邊跑開，他要她再給他一些時間。

　　她都說，好。

　　好。

　　他其實不用去系住她，她也會陪他。即使她完全清楚她不過是他不得不抓牢的那段浮木，即使她一直都知道他對她好也並不代表著什麼。

　　都沒關係。她會陪他，直到他能夠重新找回屬於自己的驕傲和自負。

　　只是，等到趙希怡所盼望的那個結果其實真的並沒有用到很久。

　　其實，劉晴已經可以猜到大致會是這樣的結果。畢竟，她和他之間始終橫亙著一個十年如一日的青梅竹馬。一個是急於擺脫不堪面對的情感旋渦，一個是洞若觀火卻不計結果地去愛，還有一個是始終懵懂卻又備受呵護的精靈。劉晴感歎，那個被嶽少楠一路照看著的女孩可真是個有福氣的。

　　誰說不是的呢？如果再能加上林琛，周雪靈大概就真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女孩了。

　　在顧穎鹿為離開嶽少楠的決定而苦苦掙扎的日夜裡，她常常蜷縮在被子裡淚流滿面地緊緊抱著自己想起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所有故事的結局都是悲傷的，如果不是，那就是你還沒有看完。

　　就像所有的宇宙萬物都會有一個結局。草會枯人會死，生命會寂滅，動物會進化，石子會變珍珠，滄海會成桑田，就連恒星也無法避免膨脹成白矮星的那一天。即使她從來不求這場愛戀有一個結局，即使他從來都只是她平靜的信仰。但無論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再難以說清的也都一定還是會有個結局的。

　　最後還是她食言了，她沒有堅持到最後。

　　劉晴居然舒了口氣，挑了大拇指出來，說：「顧小鹿同學，你離開他是對的。不能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其實一輩子真沒那麼長。關鍵是，你不能因為愛一個人就放棄了自己。我見不得你往火坑裡跳，多偉大的愛情也不行。這事在我這兒沒商量！」

　　顧穎鹿笑，心裡卻為劉晴為她的考慮而溫暖，但也實在是沒辦法跟劉晴再往下解釋。愛情不是一筆可以計算的投資，在愛情的世界裡從來無法計較得失。那些無法被證明的愛情，往往就是因為太急於要得到它的功利，於是也就得不到成立。如果有人會在一段愛情裡感受到失去自我的患得患失，那麼及時抽身而退，的確就會是最為智慧的割肉清倉。

　　但她不是劉晴所以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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