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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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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鈴蘭蹲下來,默默收集著女兒腳下的錄取通知書碎片。她的頭很低地垂著,只能看到在地上忙碌的手指微微發顫。 等她直起身,仍是沒有表情。烏絲如瀑地垂在肩頭,更加顯得頸如玉竹的修美。將四十歲的女人,皮膚仍是瑩白細膩地閃著光澤,蝶翼般的長睫覆在兩潭盈水秋波上,在她如玉的容顏上勾勒出淡淡的陰影,薄而堅毅的紅唇如含晶瑩。她的人就如一朵盛放的山茶,本是嬌靡之花,卻又透出掩不住的恬淡靜好。 翦水雙瞳凝望女兒哭得肝腸寸斷的臉,顧玲蘭有些怔忡。這孩子竟是幾時長得這麼大了?只是除了皮膚,看起來真是沒有遺傳下來她什麼優點,而且,還這麼瘦。 眉頭也跟著蹙起,聲音仍是清淡,卻已放緩很多,「你鬧夠了沒有。」頓了一下,顧玲蘭有些不太習慣地又問:「晚上吃過飯了嗎?要不要再吃點什麼?」 顧穎鹿哪裡會不懂這是媽媽放低的姿態,便鼻音濃濃地應著:「嗯,在馬場吃過晚飯回來的。你呢?冰箱裡還有雞蛋,要不我去給你蒸個蛋羹吧?不麻煩的,用微波爐,中高火一分鐘就可以。」 顧鈴蘭搖了搖頭,轉過身快步出了女兒的房間。 微波爐蛋羹。不知道她還有多少像這樣對付必須獨立生活的發明。 這個女兒,瘦瘦弱弱的外表,從小到大幾乎連病都沒生過,學習上也從來沒讓她操過心。她甚至一直以為天下的孩子大概都並不難帶,直到今天才知道她這個媽媽究竟是怎麼省的心。這麼些年,這個孩子,她究竟是在怎樣地如蒲草般頑強。 顧穎鹿次日醒來,果然又沒有了媽媽的蹤影。她知道媽媽半夜在她床頭站了很久,她沒敢醒過來。其實只要媽媽在家,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睡著過,她太珍惜能夠跟媽媽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書桌正中意外地擺著被她撕碎過的通知書,用國畫的方法在卡紙上重新裝裱了,處理細膩,幾乎看不出碎痕來。難怪整晚都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 起床梳洗了,路過廚房時聞到裡面有濃郁的香味,循著味道過去,掀開蓋子,竟然是一煲魚片粥,米酥粥糜,溫度正正好。顧穎鹿一低頭,手背上濺落了大大的一滴水珠,叭的一聲,在呼吸可聞的空間裡異常清晰,漸漸化作看不見的水霧,和粥香一起飄散開去。 寂寞誰與語,昏昏又一年 高三的暑假十分閒適,每天睡到自然醒,吃吃東西,看看電視,顧穎鹿很享受這種豬一樣的生活。媽媽還寄來了一張明信片,雖然什麼也沒寫,卻從郵戳上第一次知道她在哪裡。雪靈也常常會叫她一起去玩,打打球,唱唱歌,跟她那群哥哥党們也漸漸熟悉起來,最重要的是,他們即將都成為校友。沒有比現在更滿足的生活了,一切似乎都在嶄新地開始。 沙發邊放了一本克裡姆特的畫冊,大概是媽媽忘記收起來的。顧穎鹿一直欣賞不來他的畫,覺得顏色總是富麗璀璨的一片,太過金碧輝煌,美則美矣,卻仿佛浮世綻放的曇花,讓人不由自主就聯想到下一秒的衰敗。顧穎鹿不敢碰觸他畫作中那種浮華表像下壓抑的強烈情緒。隔著窗簾外的夏日麗陽,她慢慢翻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它的好來,那種釅釅的華麗,竟成了一種難以抑制的感染,便起了臨摹的興致。 油畫的工序不比版畫輕鬆。找齊了工具,釘畫框,固定畫布,幾乎是半天過去了。用松節油興致勃勃地稀釋了顏色,將底色恣意刷上去,再一層一層地用畫筆畫刀去堆砌雕刻。 有時候,愛,或許就是這樣一種臨摹的過程,從開始的細微到後來的粉身碎骨,一層一層地去覆蓋,每一個階段該出現的東西都沒有任何理由消逝。只是,這尚還需要她去慢慢理解。 電話鈴響,滿手的油彩實在沒法拿電話,用手腕才把電話勉強扶到頸間夾著接起來。魏東遙壞笑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喲,還真在家窩著呐!大好青春還不抓緊時間揮霍,要知道它可是期貨,你不趕緊平倉出局,難道還指望它能保值升值呢?」 顧穎鹿有些奇怪魏東遙怎麼會忽然打來電話,對他三句不離本行的話感到好笑,「我又不做投機價差,套期保值多穩妥啊!等存夠銀子再仔細選支藍籌股,以後還能定期分派優厚股息,這輩子也就圓滿了。你看,多靠譜呢!」 魏東遙又驚又樂,咯咯笑著說:「喲呵!你不學金融真可惜了!哪兒來這麼一套一套的?你也甭費勁去選了,眼前就有現成的藍籌股。」 「那我更不能揮霍了!不攢夠風險資金,拿什麼來接你的消息股。」 電話夾在脖子裡時間一久,顧穎鹿說話也變得有點上不來氣兒。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起開始關注金融知識的,太深的東西自然是看不懂,日常最容易接觸到的也只是這些證券方面的東西而已。 東遙已經注意到電話裡的聲音有些氣息不穩,問著:「你聲音怎麼怪怪的?難道是擾了你的春夢?」 顧穎鹿已經習慣了他的沒正形,甕聲甕氣地答道:「可不就是,本來正桃花朵朵開呢,被你的消息股嗡嗡醒了。」 那頭也笑,「醒了就下來吧,咱一起接著朵朵開去。」 有點不信地趕緊拖著電話線跑到窗邊,顧穎鹿探頭看下去,樓下果然停著輛敞篷跑車,副駕上還坐著個人,竟然是嶽少楠。也真是兩個遺禍萬年的妖孽,再加上那車,路過的人都在不停地側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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