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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5」

  在橘梗的印象中,酒鬼都應該是一副邋遢又骯髒的模樣,酒品很差,會爆粗口,還會在路邊吐個天昏地暗。安陽純淵一點都不像個酒鬼,他靠在沙發上氣息不穩,淡淡的酒味卻也很清甜。

  他到底要多痛苦才會流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表情。他摘了眼鏡露出的眸子像藏了一汪泉水,一眨眼就能滾出珍珠似的。

  「純……純淵……」橘梗試著喊他的名字,「你別再喝了……」

  「我沒事。」他又笑了笑。

  「今天容青夏不在,你去他房間裡休息一下好不好?」橘梗輕聲哄著他,「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葉橘梗……」他突然抬起頭,眼睛裡都是茫然,「好不了了。」

  「什麼?」

  「好不了了。」他重複著。

  「會好的,」她強調,「不管發生了什麼都會好的。」

  「好不了了……」純淵面容冷淡,像只是在說天氣般那麼簡單,「你知道遺傳有多可怕麼?那個你叫做母親的女人,給你血肉,生命,世界觀,甚至疾病。最可笑的是那種病竟然只會遺傳給女兒,因為染色體的關係,所以她的兒子完全沒有關係。」

  「安陽純淵,會沒事的——吧?」

  「春緋才十九歲,她以後會慢慢地看不見的,就像外婆那樣。我什麼都做不了……她才十九歲……為什麼不是我……我真的好恨……為什麼不是我啊……我沒關係的……可是春緋才十九歲……」

  橘梗的嗓子裡像塞了一塊木頭,只能怔怔地看著他。她真恨自己太過笨拙,沒辦法找出恰當的話語安慰他。因為男生並沒有流露出脆弱,反而太過冷靜,在客廳暗下去的光線裡,隱忍得過分。她只見過那些用眼淚來表達傷心的人,還可以拍著肩膀說「一切都會好的」,遇見失戀的人也可以一律用「是他配不上你」這樣的話來敷衍過去。

  大多數人願意聽的都是華麗好聽的假話。

  唯獨面對他。橘梗能聽到他血液裡流動的絕望,疼痛叫囂著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像有一頭小野獸在硬生生撕裂他的心。幾乎能聽見他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不緊不慢地,敲著她的神經。只是純淵仍舊是不露聲色的把啤酒往嘴裡送,完美無缺的模樣。

  他會死的吧。

  橘梗覺得自己想法太傻,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撲上去,抱住他的時候,感覺到他微弱顫抖著。

  「純淵,你別這樣,你哭出來吧。」橘梗的聲音低低的,「或者你咬我也行,只要你能舒服一點,你這樣是不行的……純淵……我好害怕……你別嚇我了……你如果出事了,我也不行的……」

  「別說了……」純淵想要推開她。

  「我覺得你快撐不住了……你打我吧,或者罵我吧……就算我求你……」橘梗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他,眼淚落在他的脖子裡,像細小又溫熱的溪流,「求你別丟下我……純淵……我,我喜歡你……」

  每個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都在扮演著很多角色。

  別人的兒女,再是別人的朋友,別人的戀人,別人的父母。

  純淵從小有個咒語,那個咒語的名字叫做「快點長大」。因為這所有的角色他都可以不要,唯獨只想要一種根深蒂固的羈絆。春緋和小鏡的哥哥。他只想做他們的哥哥,一個可以保護他們,為他們阻擋一切傷害的依靠。

  他就像一個在冰天雪地裡行走的旅人,把自己的大衣,鞋子和帽子,全部的溫暖都給了那兩個人。從來沒有人問他冷不冷,因為他不說,別人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無堅不摧的。

  橘梗溫熱的眼淚落在他的脖子裡,流進胸口,似乎連血液都沸騰起來。他這才發覺自己奄奄一息,而她像一簇小火苗,讓他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看到了火爐,香噴噴的烤火雞,還有溫暖的房子。

  他的嘴唇找到了熱源,女孩的氣息驚慌又甜美。他如一條蘇醒的毒蛇那般緊緊地纏繞著她,索取她的溫度。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有他這麼美的眼睛,仿佛籠罩了一層清澈的水霧。她沉溺在他的目光中,混亂中橘梗也記不清自己和安陽純淵怎麼進了臥室,在酒精的影響下,他有些迷亂,動作卻下意識的溫柔。

  那種溫柔卻讓橘梗忍不住低聲哭出來,小聲地說著:「我是葉橘梗……你看清楚……我是葉橘梗……你知道麼……我是……」

  她並沒有反抗,在純淵的親吻下,她只是小聲地哭著跟他說著自己的名字。

  那夜的記憶,是眼淚,疼痛,汗水,窗外蟲聲的低鳴,樹葉與風的低吟,血液呼嘯著流過靜脈,清晰的體溫。

  她記住的是他的心跳,如一面擂響的小鼓,變成她耳朵裡唯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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