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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7」

  譚非從北京回來給橘梗捎了一套香山的紅葉標本,她細心地買了個照片本子塞進去,把橘梗感動得不行。她搖搖頭,深知橘梗道行太淺,受不得半點小恩小惠,若沒有人好好保護她以後肯定要吃虧的。

  剛剛來學校找她前去了店子裡看望天天叔,發現對面的街道又起了一家花店,裝潢高檔,為了吸引客人打折也很厲害。本來店子裡的生意就是勉強維持,人家看起來就是有備而來,準備長期安營紮寨,怕是難以撐過這個秋天。

  橘梗的父親也知道這個花店怕是維持不下去了,只對譚非說:我不想放棄這個店子,也不能放棄,因為我不能讓曉婉失望,也不能讓橘梗那孩子傷心。

  「楓葉能感覺到秋天,真好。」

  「有什麼好的。」譚非雙臂撐著椅子往後仰著頭看天,從枝葉的縫隙裡看到的天,是灰藍色,「人和植物一樣,太敏感聰明都不會幸福的。楓葉紅了所以被摘下來做標本,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嗯,你說得對。」橘梗笑起來,「學姐怎麼懂得那麼多道理呢,我一直覺得學姐很厲害,跟我媽媽一樣知道很多道理又很聰明,對我也那麼好。」

  「葉橘梗,別把我跟你媽比。」譚非的聲音裡有不高興。

  「對不起。」她急忙道歉,「我不是那個意思的……我只是……」

  「橘梗,別太信任我,這個世界上能傷害你最深的,往往就是你最信任最喜歡的人。」譚非不知道要怎麼教她這些道理,橘梗一直把花店當一個避風港,一個精神寄託,或者說把它當母親來愛戴。

  而那個花店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天天叔會怎麼做,但是她知道無論怎樣橘梗都會傷心。如果可能的話,譚非願意把橘梗所有的傷心都替她承受,因為她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孩子。她想告訴她,她可以不必那麼懂事,也可以不必隱忍,只做她自己想做的事。為所欲為也沒關係,總比現在這個謹慎到讓人心疼的模樣好。

  橘梗抬起頭孩子氣地說:「不會的,學姐不會傷害我的,所以學姐說什麼我都聽。」

  譚非又氣又好笑,直罵:「你個蠢傢伙,教你心眼也不會學的。算了,也不指望你能變成什麼處事不驚的人。」

  「學姐,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

  「你又做什麼蠢事了?」譚非聽她這麼說就知道沒好事,抱起胳膊擺出一副要罵人的架勢。

  「我可能是被鬼上身了——」

  「……」

  「那天我和一個同學在巴士上啊,我突然好像感覺到他的眼睛在跟我說話似的,我覺得我真的聽見了,於是我就碰了他……」

  「什麼叫碰了他!葉橘梗,你膽兒養肥了是不?」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說的那些話和做的動作都不受我的控制。而且這個人對我一點都不好,我也想躲著他,甚至當時真的開始討厭他。可是當時覺得只要他不傷心要我做什麼都行。」橘梗神經兮兮地湊過去,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她很多天,「學姐,你說我是不是腦子有病了?」

  譚非愣了愣問:「那個同學是男的?」

  「是啊。」橘梗說,「很壞,惡魔和毒蛇的綜合體。」

  「葉橘梗,你慘了。」譚非有些挫敗地看著她,「你腦子沒病,也不是鬼上身。你大概是喜歡上這個男生了,就算他是毒蛇猛獸你也無法抗拒。橘梗,你怎麼會笨到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啊?」

  橘梗突然想到某本小說上看到的話,這世界上有三種東西是藏不住的,貧窮,噴嚏還有愛情。即使在強迫自己離安陽純淵遠一點的時候,心還是在悄悄地向著他。即使一直反復地告訴自己,安陽純淵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喜歡上自己,但是在心底最深處仍抱著風中殘燭般的希望。

  葉橘梗不是沒有過暗戀,如掛在樹梢的青果子,她站在樹底下抓耳撓腮,好不容易爬上去咬一口卻發覺又酸又澀,她也不敢摘。

  她只不過放棄了一棵果樹又來到另一個果樹前,看著那只更高更青的果子,明明知道味道相同,還是隱約地抱著這棵樹的果子本身就是青色的,這種掩耳盜鈴的念頭。

  橘梗難過了很多天,明白了自己對愛情原本和其他女生一樣也是貪得無厭。那次冒犯了安陽純淵,她都心虛到溜著牆根走。一開始還有同學調侃他們,見兩個主人公態度冷淡,也沒了興致,而某些女生對她的嫉恨又轉化成了輕蔑。

  其實這樣也很好。

  橘梗早上照例做好了早飯,叫了父親起床,又跟父親提起通知花田進貨的事。父親只是默默地聽著,安靜地把飯吃完,她很懂得察言觀色,也覺得這種少有的態度讓她忐忑不安。

  「橘梗,我想把花店搬回S城。」

  橘梗被牛奶噎了一下,茫然地看著父親盡力在保持音調平穩的臉。

  「三年前搬到這個城市,一方面是考慮你將來要在這邊要上大學,而且你媽媽剛去世,我們都怕傷心。而現在這邊的店子經營不好,我聽那邊的叔叔伯伯說,我們原來的店面又再轉讓了,所以,我覺得,現在已經可以回去了。我們的家畢竟在那邊,而且你爺爺還有你姥姥身體都不好,回去也有個照應。」父親的手伸過來,想摸摸她的臉,卻放在女兒的肩膀上,鄭重其事地說,「你以後自己在這邊,只能靠自己照顧自己,橘梗,你做的已經夠好了,不用再自責了……」

  她也知道店子生意不好,也知道父親的決定大概是對的吧。

  她什麼都知道。

  橘梗把盤子裡的最後一點蛋白吃掉,抹了抹嘴,嘻嘻笑著:「行了,反正也不是多遠,我放假就可以回去了。而且,老爸,你說錯了,我可沒有在自責。我知道媽媽的死不是我的錯,我如果這麼想的話,媽媽知道了也會傷心的。」

  我已經做得夠好了,不用再自責了——嗎?

  這個世界是不是所有的殺人犯只要在世人面前痛哭流涕地懺悔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後悔。那麼他們是不是就可以被原諒,然後逃脫世俗的責罰呢?

  可惜不能。

  可惜他們還是要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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