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之涼(71)_梅吉

七十一

　　終於還是差了這一步停在幸福前方不遠處若是愛與痛都曾鉻心刻骨又何必想哭決定放手也是種幸福至少不用再為愛嘗辛苦啊這一段旅途就當作我對愛的夢想徹底的覺悟我曾那麼接近幸福你卻將我冷冷放逐我的感情從此麻木沒有結束不能重複我曾那麼接近幸福怎麼可能就此打往為何上天要我孤獨好孤獨誰清楚我曾那麼接近幸福

　　歌名是《幸福》，內容卻是停在了幸福的門口。也許如歌詞說的，放棄也是一種幸福，至少我們不用再為愛嘗辛苦。但是原來這個世界上，最難放棄的，最不易割捨的，是心裡愛著的那個人。

　　要經歷多少的輾轉，多少的痛苦，才能向自己告別呢？

　　2. 　　大雨。我立在辦公桌前，等著雨停。

　　哈著氣在霧水騰騰的玻璃上，畫來畫去，竟然還是眼睛。這詭異的習慣，多年來卻從未改變，畫眼睛，很多的眼睛。好像這樣就可以注視著內心的自己，讓自己平和下來。

　　天暗了下來，雨卻越下越大。

　　打開燈來，準備再排幾個內頁。

　　顧堇修是帶著一陣風進來的，他的頭髮有些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臉上帶著淺笑。

　　手裡的鍵盤劈裡啪啦地敲打著，我竭力地不讓自己表現出慌亂，但我知道電腦螢幕上是一行亂得不成文的字。

　　在你家門口等，不見你回來，就猜你在辦公室了。是要加班嗎？他捋了捋頭髮，我有些失神。

　　你先走吧，會忙很晚。我努力用稀疏的語氣說。

　　我等你吧，你住的地方太不安全，晚上回去……

　　你走，不要你管！我打斷他的話，提高了聲音，怒氣很莫名其妙的。

　　他有些不解地看著情緒激動的我，是因為擔心……

　　你不要管我了！我深深地呼口氣，想讓自己平靜一些。每一次他的出現都讓我糾葛，都讓我的情緒處於混亂的邊緣，都讓我無法克制地心痛。

　　我要用很多很多的力氣才能抵擋住他，才能把心裡的柔軟克制下去。每一次，我都覺得自己要虛脫了，好像走在懸崖的邊沿處，總是一步，就會摔下去。我止不住地想要摔下去，想要毀滅，想要不顧一切地奔過去。

　　是的，這樣的林夕顏已經不受控制了。她的腦海裡有無數的聲音，心裡有很多的念想，想要走近他，想要撲在他的懷裡，狠狠地哭一場。

　　把這些年，所有的隱忍都哭了出來。

　　這讓我害怕，這樣失控的自己讓我害怕。而顧堇修卻絲毫沒有察覺我內心的痛苦，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現，一次又一次的拿著溫暖來蠱惑我，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在矛盾的旋渦裡，苦苦掙扎。

　　他說過，愛是無法被掩飾的。

　　而我，是拼盡了所有的力氣在掩飾自己的內心。

　　我快無能為力了。

　　我只能奔跑出去，逃離開去，一頭闖進了雨裡。

　　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顧堇修，難道不知道每一次見面對我來說，都是煎熬嗎？

　　林夕顏！他在我身後急急地喊著。

　　雨水模糊了我眼睛，淚水讓我辨不清方向，我只是茫然，茫然地讓自己迷路了。在和他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又讓自己迷失了。

　　這很悲哀。

　　他從身後拽住了我，把傘舉過我的頭頂，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推開他，拼命地推開他。

　　聲嘶力竭地吼，不要再來糾纏我了，夏小淼……夏小淼會詛咒你，會詛咒我！你忘記了，是我們謀殺了她，你忘記了，她是因為我們而死的嗎？

　　傘從他的手裡滑落了下去，他傷心欲絕地看著我，眼裡有淚水碎裂開來，嘴唇微微開啟，卻說不出話來。

　　我猛然地停了下來。我在做什麼，說什麼？我又拿著我的武器去攻擊他了，每一次，都讓他遍體鱗傷，每一次都讓他痛苦不堪。他有什麼錯？他只是喜歡上我，喜歡上了我。因為喜歡著我，所以可以被我肆無忌憚地傷害嗎？因為仗著被喜歡，所以我可以輕易地去傷害他嗎？

　　他已經為夏小淼的死背負許多的沉重。

　　而我，還要一次一次地撕裂他的傷口，讓他永遠活在罪責裡嗎？

　　你的鞋帶散了。他一字一句地說，走向我，蹲了下來。他的手不停地在顫，背影如此孤獨無助。

　　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為什麼要如此地傷害他呀！

　　散亂的鞋帶終於被他系好，他站起來，虛弱地笑了笑，知道了，我不會再來糾纏你了……你要幸福了……祝你永遠幸福！

　　他向著雨裡走去，我轟然地倒塌下來，蹲在人來人往的街，失聲痛哭。

　　風雨飄搖，如此的悲愴，我們的命運，是空中的兩隻風箏，線早已經纏繞在一起，無法解開。

　　我醒來，我開始朝他離開的方向奔跑過去。我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想要刺傷他，我只是想要抵禦他。

　　我抵抗的，還有，我心裡洶湧的愛情。

　　在轉角的地方，我停了下來。因為我看見顧堇修在車流如梭的馬路中間木然的走著，我緊張地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喊出聲來。我怕我一喊，就會讓他摔落了下來。

　　像夏小淼一樣，當我喊著她的名字時，她就淒然地從空中飛了下來。

　　而現在，顧堇修也把自己置於這樣的危險裡。

　　當看見一輛車，又一輛車從他身邊貼著過去時，所有的情緒都要崩潰了，所有的聽覺都突然地失去了，大腦內是一片的空白。我開始瘋狂地向前跑，想要截住他，絕望萬箭穿心，颼颼地帶著涼氣，我是要趕不上了嗎？我是要追不及了嗎？沒有截住夏小淼，是遲了，是晚了，而現在，我又要犯同樣的錯誤，經歷同樣的痛徹心肺嗎？

　　然後，我的聽覺又被驟然地打開了，有尖銳的聲音，撕裂開來。

　　那麼驚慌失措地撕裂開來。

　　我又看見了薔薇花，在夏小淼離開時的薔薇，再一次鮮活了過來。它們開的如此的妖嬈，鬼魅，它們猙獰著，繁盛著。

　　而我，深深地跪了下去。

　　跪在了一片的雪地裡。皚皚白雪，宛如新生。

　　我又看見夏小淼了，看見了我們的過往。她穿著長裙，咯咯地笑，她裸著腳奔跑，風吹起了她的長髮，吹起了她的長裙，她如此的鮮活，如此的快樂。她把手卷起來，邊跑邊喊，林夕顏，顧堇修……

　　顧堇修，顧堇修。我猛然地坐了起來，顧堇修，顧堇修在哪裡？

　　身體鈍鈍地，我茫然地轉過身，對上沈青禾的眼睛。

　　顧堇修，顧堇修。我踉蹌地問著，拼命地拽著沈青禾的手。

　　沒事，他沒事。不要擔心他，是你出了車禍……為什麼要橫穿馬路……沈青禾擔心地看著我。

　　是我？是我出了車禍？只是我出了車禍，顧堇修沒有事？我松了一口，被繃緊的神經「砰」一下，斷裂了。

　　我向後仰倒了去，綿軟地倒了下去。

　　我的腦海裡又出現了很多混亂的畫面，好象總是置身於17歲，置身於大片大片的朝顏花裡。夏小淼，顧堇修，還有沈青禾，我們都是17歲的模樣。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