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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喬楦說得對,從事媒體行業,無論報社也好,雜誌社也好,就算是電視臺,沒一個不是拿女人當男人,拿男人當牲口使喚。

  再加上我們雜誌社的老總是只剛爬上岸的大海龜,從米國學回來一套新鮮出爐的資本家剝削勞動人民的先進經驗,搞得我們腦子裡要時時刻刻上緊發條,就怕一不留神讓他破費請喝咖啡。更令人髮指的是,他老人家三十六歲了,仍是黃金單身漢一名,沒有家庭的羈絆,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保持神采奕奕。

  所以一日,當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突然想起還有一份明天要交的急件落在了辦公室裡,立刻跳下公車,回轉社裡去取。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更何況,儘管要求嚴苛,老總給出的俸祿還是十分誘人的。沖出電梯,正要跨進辦公室,就聽到裡面有隱隱的說話聲。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就看到門突然打開了,老總臉色陰鬱地走了出來。

  我連忙低頭,閃避到一旁。他沒有注意到我,逕自向電梯方向走去。

  我朝裡看去,我看到一個背影,伏在桌上,隱隱在抖動著。

  是黃姐。

  我站在門口,又是一陣躊躇,正在此時,我聽到細細的,痛楚難當的呻吟聲。我跑了進去,「怎麼了,你沒事吧?」

  黃姐用手捂住腹部,抬頭一看是我,有點詫異,「怎麼是你?」她的眼裡還是有薄薄的淚痕,說話也有氣無力。

  我假裝沒注意到她的異常,指了指自己的辦公桌,「落了份資料在這兒,回來拿。」

  「哦。」她的臉色還是很蒼白,右手緊緊頂住腹部。

  我下意識開口:「你是不是胃痛?」

  她閉上眼,「嗯」了一聲。

  我走到自己的桌邊,飛快打開抽屜,拿出暖手袋,灌上熱水,再找出瓶胃藥,倒了一粒,再倒了杯水,走到黃姐面前,「吃吧。」原本是我為安姨買的,她有多年的老胃病,打算過兩天送給她去,沒想到,先派上用場了。

  黃姐吃了藥,接過熱水袋,過了半天,看向我,「謝謝你。」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

  她仿佛好多了,臉色也逐步恢復正常,轉過身來打量我。

  我穿著普普通通的深駝色長羽絨衣,圍著安姨為我織的圍巾,因為一路氣喘吁吁跑回來,頭髮應該還有點蓬亂。她一直看著我,最終帶有幾分不確定地道:「有很長時間了,我隱約聽說,說你是俞氏報業俞澄邦的……女兒?」

  我愣了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默然片刻,很長時間後,「對不起,」她朝我淡淡一笑,「我一直以為你只是臨時起意找份工作隨便玩玩。」

  我順手整理著桌上的稿件資料,抬起頭來朝她笑了笑,沒吭聲。

  她皺眉,「以後叫我黃曉慧吧,願意的話,」她朝我眨眨眼,「可以叫我曉慧姐。」

  我從善如流,「好。」

  我沒有忽略她眼中自始至終的淡淡憂傷。

  桑枚放寒假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要求,來我這兒玩。

  我在廚房裡準備晚餐,桑枚跟喬楦一面坐在客廳裡大啖零食,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談天說地。這會兒正對著《Sweet Spy》裡的混血帥哥大發花癡。我搖了搖頭,這兩人的心理年齡還真是相差無幾,怪不得會一見如故。

  吃飯的時候,桑枚問我:「二姐,你有好久沒回去了吧?」

  我點點頭,沒吭聲。自從我搬出俞家,大半年了,從未回去過。

  桑枚又問:「就快過年了,到時候你總該回去了吧?」她覷了覷我的臉色,「其實,其實……」

  我點點她手中的筷子,「吃飯的時候別說話,當心不好消化。」自打我搬出來,除了友鉑跟桑枚,包括爸媽在內,從來沒有人跟我聯繫過,哪怕連一個電話都沒打過。

  親情比紙,未必厚多少。

  桑枚看看我,又看看我,終究欲言又止。

  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兒,我生怕小叔小嬸擔心,催著桑枚趕緊回去,就快高考了,她可是全家重點保護的寶貝。下了樓,冷冷清清的街道旁,不見家裡的車跟司機老張的影子,我不解,「桑筱,老張沒來接你?」

  她朝我吐吐舌頭,「我跟媽說去同學家玩,回去坐計程車就行。」

  她是聰明人。我了然,點了點頭。

  寒風中,等車的間隙,桑枚冷不防地道:「二姐,你知道嗎,我聽何言柏說,言青大哥可能年後就要訂婚了。」

  何言柏是何言青的弟弟,桑枚的同班同學。我「哦」了一聲,轉過頭去看遠處是否有車駛來,「記得替我恭喜他。」

  接著,不待桑枚繼續說下去,不經意般地問:「家裡最近還好吧?」

  「啊,爺爺奶奶都挺好的,前陣子還去天涯海角玩了一趟,大伯母也挺好的,二伯伯跟大姐總是那麼忙,二伯母天天忙著打牌,我爸我媽就還是老樣子了……」她一說,話匣子就收不住。

  我低頭,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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