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青青陌上桑 >


  我不禁莞爾,無奈實在沒興趣,轉身,「一個人去吧,我頭痛。」她還是那麼任性,不管不顧,上前一把扯住我,我掙不開,腳下又似乎被什麼東西纏住了,穩不住身形,順勢朝桑枚方向倒去。

  我只聽到她驚呼一聲:「二姐——」

  緊接著,我們倆就相擁著,從樓梯上骨碌碌地齊齊滾下來。

  從滾下第一級臺階開始,我就意識到:大事不妙。

  因為,我清晰感覺到大廳裡在幾聲驚呼之後,突然就一片寂靜。

  異常的寂靜。

  但是,我還是下意識摟緊了桑枚,將她的重量大半卸到自己身上。一到平地,我不顧自己渾身刺痛,就連忙抱住壓在我身上的她,「桑枚,桑枚,你沒事吧?」她仰天倒下,臉色蒼白地躺在我懷裡,閉著眼,一動也不動。我很焦急,又連聲叫道:「桑枚,桑枚……」

  突然,一聲暴喝響起:「桑筱,你在幹什麼?」緊接著,一個氣勢迫人的中年人撥開圍攏著我們的人群奔了過來,「我問你,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抬頭看去,一張暴怒的臉,呈現在我面前。他的臉上,已經泛起了青筋,平時修養有素的臉,此刻看上去竟然有些猙獰。

  他是我的父親,俞氏報業目前的掌門人俞澄邦。

  我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原本躺在我懷裡的桑枚突然間彈了起來,笑嘻嘻地拉住我父親的手,「二伯,我沒事,只是想嚇嚇你們。」

  她笑顏如花,「真的沒事,不信,我動給你看看。」說著,煞有介事地活動活動胳臂。

  父親的臉色稍霽,但仍然餘怒未消地瞪了我一眼。我心裡歎了一口氣,爬了起來,整理整理身上被滾皺了的衣服,然後,環視了一下四周。很多陌生臉孔,有些狀況外地看著這一幕。

  然後,我看到了桑瞳那張冷淡的臉,看到了何言青有些複雜的模樣,看到了一雙雙陌生的眼睛,接著,我轉過頭去,看到了……

  我心中一凜,我對上了一雙深色雙眸,冷冽,帶有一絲輕慢和疏離,它的主人只是瞥了我一眼,便低下頭去,跟桑瞳說了些什麼。

  我收回眼光,眼看著父親瞪住我,非要討個理由的模樣,吸了一口氣,對著眾人,牽起一抹笑,「我是俞桑筱,」我朝桑瞳看了一眼,「今天是桑瞳學成歸來的好日子,原本我跟桑枚臨時起意為大家奉送一個餘興節目,排練得太倉促,出了點小意外,請大家務必多多包涵。」

  說完,看向桑枚,果然,聰明伶俐的桑枚有樣學樣,沖到桑瞳身邊,拖著她的手撒嬌:「大姐,我們倆的出場夠別出心裁吧?」

  眾人十分應景地笑著,氣氛一下子緩和了下來。

  桑瞳的眼睛瞥向我,過了半天才淡淡地道:「嗯,出乎我的意料。」

  我低頭,假裝沒聽清她話語中淡淡的嘲諷。

  俞桑瞳歷來擅長談笑風生,殺人於無形,我早有領教。

  拜她所賜,我學到了很多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

  片刻之後,大廳裡恢復喧囂,桑枚早就被眾人簇擁著去驗傷了。其他人繼續去跳舞。

  我找了個角落靜靜坐下。

  沒有人注意到我。我已經習慣了。這就是我在俞家的地位,可有可無。

  祖父喜歡的是出色的桑瞳跟身為唯一男孫的友鉑,祖母喜歡的是可愛如解語花的桑枚,我呢,我垂下頭,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嘲諷,連自己的父母都待我不過如此,何況他人?

  父親看我的眼神,通常是有點複雜的,但絕對不親近,甚至偶爾會有淡淡的厭惡。至於我的母親,我記憶中,從不曾看她抱過我,她的眼中,只有友鉑,大我一歲的哥哥。

  此時,背上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感。糟糕,肯定是剛才擦傷到哪兒了。我剛想起身,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響起:「嗨,俞二小姐,你好!」

  我抬頭看去,一張非常年輕而富有活力的臉龐,笑嘻嘻的,咧著嘴,離我不過半米。我皺了皺眉,這又是who?

  陌生人自動自發地在我身邊坐下,「你不會認識我的,我昨天才回國。」

  我點了點頭,大概明白了。據說桑瞳是跟幾位朋友一起回來的,想必,這就是其中之一了。

  他朝我伸出手來,「龍斐閣,文采斐然的斐,滕王閣的閣。」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晃著腦袋咬文嚼字賣弄學識的,應該不會超過二十歲的大男孩看上去十分可愛。像一個等待別人誇讚他聰明的小孩子。

  於是,我一笑,也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好名字。」

  果然,他略帶得意,「當然,我媽媽當年可是北大中文系畢業的。」

  我再笑。

  他朝我豎了豎拇指,「剛才你滾下來的姿勢還真是帥呆了!」

  我哭笑不得,從國外回來的人都是這麼直白的嗎?或者,中文造詣都有待提高?那根本是狼狽不堪好不好!我挺了挺脊背,略帶歉意地道:「對不起,我……」

  龍斐閣大度地擺擺手,老氣橫秋,「那就不要撐著啦,快去休息吧!」真是一個懂得體貼人的小鬼頭。我朝他抱歉地笑笑,起身離開。

  剛走了兩步,有人拉住我,「桑筱。」

  我皺眉,我知道是誰。醫學名家何舯坤府上的大公子,何言青。

  我的前任男友。更確切地說,兩年前就已經另尋新歡的前任男友,何言青。而且,這個分手,還是我堂姐俞桑瞳一手促成的。

  我回頭,施展外交辭令:「你有事嗎?」

  他有些憂慮地看著我,不答反問:「你沒事吧?」

  我笑開了,略帶諷刺,「呵,何言青,你是在跟我玩繞口令嗎?」

  他的眉頭沒有絲毫舒緩,他繼續問:「剛才有沒有碰傷?」

  我淡淡一笑,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麻煩你向後轉90度角,你的現任女友在用目光一遍遍荼毒我,我的身體已經很痛了,再也禁不住心靈的雙重創傷,」我的口氣很是溫和,「何言青,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們已經橋歸橋,路歸路了,恕我難以消受您的美意。」

  他看著我,臉色看上去十分複雜而沉重,甚至黯然。

  我心底嗤笑一聲,這一幕如果給不相干的人看到了,還以為當初甩他的人是我呢!我再也沒看他略顯頹廢的臉,逕自一人向前走去,「何先生,麻煩你繼續維持一直以來的距離和原則。」

  我的傷痛,使我的步履有點艱難。沒人知道,我的心裡,掙扎得更為艱難。他是我的初戀呵,只可惜,來去也匆匆。正所謂,看不透鏡花水月,畢竟總成空。

  就連回味的餘地,也沒有留給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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