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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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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子把紙巾按在臉上,紙巾下傳來甕聲甕氣的道謝聲,然後她低著頭,睜著通紅的雙眼,不再吭聲。 青子傷心的時候自己不是沒見過,但這些年再也沒有見到她這樣慘烈的哭泣。上一次青子這樣哭還是十四歲的時候,雷電交加的夜晚,她躲在衣櫃裡哭,哭得嚴墨的心也跟著開裂。即使後來青子被段丞拋棄,被段丞的妻子掌摑,被全世界誤會是不要臉的小三,她也沒有這樣哭過。 青子沒有哭,她只是開始每天晚歸,帶著一身的煙酒味。她不同嚴墨說話,無論嚴墨怎麼追問她也不予回答,只把自己房門給鎖上。嚴墨到青子的學校去問情況,才知道她經常性地翹課,於是嚴墨開始每晚在全城的夜店等等娛樂場所一家家找著青子,有時能找到,有時找不到。每次看到青子便是同端木玲一起,兩個人喝得酩酊大醉,一群小混混模樣的人在旁邊起哄。青子並不理會嚴墨,完全把他當成透明的人對待。但嚴墨始終固執地守在她旁邊,一次次強行把她帶回家。 他們在街頭多次的爭執,青子的臉在夜色下顯得縹緲而遙遠,她的眼睛沒有生氣。她對嚴墨說:「你不是我,你不知道這種被所有人放棄的滋味。」 「我沒有放棄你,就算全世界都不需要俞青子,但是我不會放棄。」 他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睛,他一點也不想要責備她。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痛苦呢?每一個她痛苦的時刻,他都在她面前出現,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樣。五歲的那一面,之後似乎就是漫長的一生都註定要和她聯繫在一起了。 他知道她喜歡吃5分熟的煎蛋,如果喝牛奶的話要放一點點奶油;他知道她記性不好,畫畫的時候來了興致甚至會忘記吃飯;他知道她每個月生理期的時候肚子會疼上兩天,如果沒有吃到自己親手做的焗飯就會心情不好;他知道她夏天喜歡把冷氣開得很強再鑽進被子裡睡覺,所以一年四季家裡為她準備的都是厚厚蓬鬆的棉被;每次有打雷閃電的天氣他就算再忙也會趕回家去,因為知道如果她一個人呆著就會躲在衣櫃裡去,即使二十一歲了也還是這樣。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不光是她的光明,還有她的黑暗。因此才確定自己有多愛她,會原諒她一切的錯,因為在他眼裡她永遠是那個小女孩。 在燈紅酒綠的夜店街,身旁還有東倒西歪的醉鬼在走來走去,吹著口哨。單薄的少年就這麼和少女對峙,很長很長時間連動也沒有動一下。然後少女還是走了,在她轉過身的一刻嚴墨看到了她眼裡有淚光在湧動。 是自己不能留住她,是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她,是自己還不夠強大還不夠格成為她的依靠。那個嚴墨對自身產生了深深的無力感。 之後青子就消失了,以前即使再晚她也會回家來,那天之後她就沒有回來了。嚴墨像是丟失了幼崽的母獸,慌亂,焦急,惶恐,煩躁,不安,同時還有一種覺得自己的靈魂也跟著消失的感覺。自己,仿佛是不再存在的了。嚴墨麻木地找青子,幾乎快把這城市都翻個遍。直到第三天,在外面找了一整天青子的嚴墨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他想明天再找不到,自己就只有報警了。當他打開客廳的燈,看見青子坐在沙發上。 那一刻所有的責備、追問、困惑,統統都在看到青子消瘦憔悴的臉的時候消失了。眼前的女孩就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所有意義,經歷了失去她的這三天,這一點無比清晰地出現在腦中。嚴墨輕輕抱住了青子,青子把頭靠在他的肩膀。 「回家就好了。」洶湧在他心頭的話語明明很多,最後只化成這麼簡單至極的一句話。 從那天起,青子不再外出,她沒有說自己這三天去了哪裡,嚴墨也沒有問。他為青子辦了退學手續,聽說端木玲也在那之後去了日本留學。青子很長時間都保持著沉默,行屍走肉般活著,嚴墨默默地照顧著青子,直到某一天她對嚴墨說:「嚴墨,我想畫畫。」 她開始重新拿起畫筆,嚴墨也不強求青子再去換個學校上學。她很勤奮地在家學習版畫製作,也在嚴墨的介紹下開始給一些雜誌畫插畫。 一切悄悄地變化著,又似乎沒有變化,對嚴墨來說,只要青子安然無恙地在自己身邊,已經是一種幸福。 「瞧瞧你,鼻涕都糊在臉上了。」嚴墨看著青子,為什麼她會這麼痛苦呢?他想。感傷和心疼的情緒充滿在胸口。她的心裡在想什麼呢?那周身散發著的濃烈氣息,那連她本人都難以支撐的痛苦的存在感。 C. 「我美麗的俞青子小姐,皺眉頭可是會長皺紋的啊。」張曉明把一杯熱的咖啡放在青子面前,「皺紋如果長出來了啊,再好的保養也不可能像熨斗燙衣服一樣一下子就把它燙平,後果相當嚴重啊。」 青子勉強地笑了笑,對於張曉明說話喜歡帶個「啊」字結尾的習慣她也聽慣了。 「有心事啊?漂亮的人就是心事多啊,所以我也蠻多心事的。」 這次青子倒是真的笑了,笑過之後又回復了之前的表情,張曉明挨著青子坐下來,「給你弄的工作室還滿意吧?我特地選了淺綠色窗簾,還有哦,我覺得要在工作室裡放個長沙發,你累了就可以午睡一下啊,午睡會讓人老得慢一點啊。」 「謝謝你。」 「哎呀,和我客氣什麼,這也是我的工作範圍之一啊。再說我這麼喜歡你,當然是要為你多多考慮的啊。」 「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呢?」青子忽然發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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