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何須淺碧輕紅色 | 上頁 下頁
十六


  第12章

  陳墨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對這個問題,一千個人有一千種回答,總結一下,大致不超過以下範圍:小農後代,書香門第,她家裡從她奶奶的爸爸起就都是讀書人,還中過一個跨時代的紀念獎:大清朝最後一屆的秋風鈍秀才。家風流傳,也算得上家中無白丁了。家世清白,三代無坐監之男,五代無再蘸之婦,生活簡樸,早吃早睡;至於本人,第一特點是懶惰,能坐著不會站,能躺著不會坐;性格當然談不上溫良賢淑,但是刁蠻不超過阿紫,任性略遜于朱七七,基本上還在劉鵬程可以忍受的範圍;思想簡單,雖然在書上和電影中看過和口頭上計畫過無數陰謀詭計,但從沒找到機會實踐;情緒全寫在臉上,傷心的時候會哭,高興的時候要笑,憤怒的時候要發洩,當然時不時還不忘賣弄一點小聰明;志氣不高,幾近於無,只想著有朝一日能找個不算辛苦的工作,摸魚抓蝦,混吃等死。至於人緣麼,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還是頗能找出幾個。……究其本質,是個小農。但是在進化過程中,又難免沾染上了一點小資習氣,比如說有一點小虛榮心啦,講究一點小情調啦,平日裡喜歡看一點風花雪月無病呻吟的文章啊,所以,當她打開一封郵戳上表示是昨天發出來的信的時候,眼睛不由地亮了起來。

  而其實那封信也是一小段流水帳,不過就是描述了昨天下午某人參加的一場籃球賽,其主要內容是這場球打得行雲流水,出了一身臭汗而結果想當然的是大敗對手。結尾是照例的一段指示,大意就是他鄉遇故雖然值得高興,但是歷史的車輪是向前的,任何事務都是在不斷變化的,如果談不攏來,也不要太過傷心之類云云。雖然陳墨從信紙裡聞出了一點點酸味,但還是不由地佩服起該人的遠見來。

  自此之後,這兩封信帶出了無數的弟弟或是妹妹,為祖國的郵電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陳墨專門撿了一個小紙盒,密密地按日期收好,一年下來,小紙盒居然已經裝不下了,暑假回家時,想來想去,陳墨還是把它們裹在大衣裡帶了回去。

  「這是一個混亂的年代,這是一個遺忘的年代,這是一個充滿偶像卻忘記歷史的年代,這是一個虛榮浮華大家萬眾一心向錢看的年代」這樣無聊到寧願寫日記的假期,陳墨架了腿,從記憶裡搜尋了某巨作的開頭,很是得意地加工成自已的句子。她有點心虛,嘀咕了一聲,「這算不算剽竊?」轉念反正只是日記裡供自已意淫之用,難得這樣大氣的句子,還是姑妄存之吧。

  客廳裡電話叮叮地響,陳墨赤腿跳了出去,媽媽本來在後面臥室擦玻璃,追了在罵,「這麼大了還沒半點女孩子樣子!」

  陳墨不勝其煩,梗了脖子叫了一聲,「我在接電話!」媽媽不作聲了,陳墨這才拿起電話。聽了話筒對面張婷婷咯咯帶笑的聲音,「陳墨,你見習報告做完了沒?」

  大學的暑假是無比悠閒的,導師就是怕大家玩得連系辦公樓大門朝哪邊開都記不住,給她們設置了一個小小的任務:暑期見習。陳墨開始並不在意,暑假裡最不缺的就是吃喝玩樂,狐朋狗黨,她也求過爸爸給她胡亂弄個回來,被爸爸搶白了一句「我們家裡還沒有不勞而獲這種事。」一句話搶得陳墨兩眼翻白,這是什麼年代?不勞而獲不正是每個人的夢想和追求嘛。陳墨還堅持每個禮拜買一注福彩等著天下掉下來五百萬呢,只這老爹,思想僵化,行事古板,可不正是一古董?

  到了八月中旬左右,天南地北幾個同學都來電話關心此事,陳墨二言三語地胡弄了過來,放下電話皺了眉頭心裡叫聲苦。心下也不由著急起來。好容易涎臉去求她爹。老爹邊看報紙邊漫不經心地說,「明天你小李叔叔到下邊檢查,剛好辦公室人手緊,你跟著去做記錄,順便寫你的見習報告。」

  陳墨背過身對了牆壁呲牙裂嘴,她爸爸只當沒看到,只順了自已的思路往下走,「你的報告寫什麼鬼字我不管,那記錄可得老實做好,你劉伯伯會看啊,說好了記錄得不好不給你蓋章的。」

  陳墨歡呼一聲,又膩在她爸爸旁追問,「真的?真的是去L市?」

  她爸爸一盆冷水澆了下來,「放心,鵬鵬跟他同學旅遊去了,沒人陪你胡鬧。」

  陳墨猶自沉浸在快樂之中,一邊哼了小曲一邊收拾衣服,過了一下才覺出不對勁來,「劉鵬程旅遊去了?沒和我說啊。」一邊飛快地收拾了隨身衣物,洗漱用品,隨爸爸辦公室的小李叔叔到L市去做小二賣苦力去了。

  這次出差本來只是一個例行的資料調集,上面下來的人級別也不高,下面招待的熱忱也不高。陳墨老老實實做了一天半的記錄,如「在某某思想理論指引下,在市委、市政府的英明領導下,今年我市經濟增長勢態良好,進出口貿易又增加了幾個百分點之類」通篇雷同於人民日報報導的格式廢話前篇下,開始出現一組一組的資料,只記得陳墨大腦充血,小腦缺氧。二天下來,陳墨眼裡禁不住發出幽幽的綠光來,那些傳說中的腐敗呢?不是說到下邊辦事是做一個小時玩一個禮拜的變相福利麼?而且那些傳說中的龍井新茶、進口水果呢?還有吃飯時的燕翅鮑參呢?比陳墨大不了幾歲的小李叔叔似乎看到了陳墨眼中的問號,關切地問,「墨墨,累不累?」陳墨咬了牙說,「還行。」小李叔叔的關切本來是很正常的,但是放在這個時候卻一個叫詭異,誰叫前些天陳墨去找爸爸要鑰匙的時候興之所致就外界某些風靡一時的小段子和小李叔叔討論了一下公務員的隱性待遇問題。所謂自做孽,不可活啊。

  桌上電話叮叮地響起來,彙報的人終於住了嘴,過去拿起電話。

  不知對方是什麼神道,接電話的人臉上先是一驚,恭恭敬敬地說道,「是,是,正在這裡,剛彙報完。嗯,嗯。」隔了電話居然都能做到點頭如搗蒜,陳墨這下是真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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