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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雨舒翹著下巴笑意盎然地問:

  「為什麼?」

  「我可不想被宰殺!」

  「是啊,就該這樣!那剩下的煎餃我吃了也可以吧?」

  「不行,那是我的。」

  他伸開五個手指,罩在盤子上,突然奇怪地一個一個數了起來。

  「……三,四,五,六?」

  「六!六哪兒去了?老闆娘!老闆娘!」

  「幹嗎突然叫老闆娘啊?」

  「嗯?客人什麼事?」

  「一份餃子是十個吧?」

  「是啊。」

  「現在我吃了四個,可是只剩五個了,是不是少給了一個?麻煩您看看,或許現在正藏在煎鍋的某個角落裡呢,說不定已經煎焦了,不容易找到了,麻煩您好好找找!」

  「啊?」

  「沒……沒事,老闆娘,是我偷吃了一個。」

  「怎麼會有這種事呢?為了點兒吃的鬧成這樣!」

  「你吃我的蒸餃吧,還有七個呢。」

  「不是在油裡煎過的,我絕對不吃!」

  「哎呀……我簡直活不下去了,都是因為你!老闆娘,煎餃再來一份!」

  「啊?啊,好的……知道了。」

  「再拿滿滿一盤醃蘿蔔條來!」

  永泰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微笑,又津津有味地吃起煎餃來。雙手抱在胸前的雨舒慢慢搖著頭。

  「你,以後別這樣!開始裝作不知道,一有機會就嫁禍於人,這是騙子的行為!」

  「你才不該那麼做呢,偷吃雙目失明的人的煎餃,這才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事情啊,是該判絞刑的。」

  「照你這麼說,一個桌子上吃飯都不可以彼此嘗嘗了?」

  「喂,你這個人,你得說一聲啊!說一聲!要不就從禮尚往來的角度,把你的蒸餃放一個在我的盤子裡再拿走煎餃啊。」

  一盤煎餃和滿滿一碟醃蘿蔔條端了上來。

  「呵呵,這才叫因禍得福啊,離家出走的一隻豬突然回來了,還生了十個小豬崽,哈哈!給你一個要不要?」

  「不吃,都快嚇死了還敢吃啊!」

  「其實我就怕你說吃,怕得渾身發抖。」

  「好,你多吃點兒,吃個夠,小豬!」

  「咕嘰咕嘰,嘖嘖!」

  我愛你……豬呀!

  永泰小豬,因為你比以前瘦了,我不知有多少次暗自傷心,拜託你一定要胖一點兒,希望你的身體也跟你寬廣的心一樣變得圓鼓鼓的。只要長肉,無論多少都沒關係,就算像相撲選手那麼肥碩,估計也會很有風度,肯定看起來很魁梧,很好看。

  所以,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有好胃口,像現在這樣。永泰小豬!多吃點兒,吃完醃蘿蔔條,再吃我喜歡的蒸餃吧,多吃點兒,越多越好!

  餃子店的老闆娘可能會覺得他們的行動和對話莫名其妙,也許用不了多久,一個兇惡的年輕女人像對待寵物一樣對待一個雙目失明的男人的消息就會傳遍社區。但其他的人都只是旁觀者而已,他們無法理解永泰和雨舒。永泰和雨舒無論對彼此多麼兇狠,嘴裡吐出多麼厲害的罵人的話,那都是他們愛情的表現。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時刻看對方的眼色行事,這不符合永泰和雨舒的天性。就連對看不見東西這件事也有了新的理解,似乎面對的範圍更廣了,行動和說話更自由了。為什麼?因為他們明白,他們的生活不應根據別人的目光調整,而應按照他們自己的方式構築他們的二人世界。

  「吃飽了嗎?」

  「嗝——看來兩份餃子也就夠一個人吃啊!」

  「那我就趕著豬走了啊?」

  「好啊。」

  雨舒挽著永泰的胳膊,兩個人走出了餃子鋪。

  「啊,真想喝點兒汽水啊,讓餃子在肚子裡嘭嘭地爆炸!七星汽水!」

  「沒錯啊,現在正在拐向超市的路上。可是,你為什麼一定要挑七星呢?最近新出的汽水不知道有多少種口味呢!『七顆星星,用北斗七星的勺子喝下汽水,就是這個味道!』不會是想說這種老套的廣告詞吧?」

  「我一旦喝過一次,就認定了這種味道,一直到死,認准了這一個傢伙!」

  「有個性啊!這又是誰的版本?」

  「加油站襲擊事件!柳五星版!」

  「就是……就是,從開始到結束,光喝這一種!就是!就是!」

  「柳五星!七星汽水應該給他送一面感謝的錦旗。」

  「為什麼給他?該給我才對!小豬扔到漢江裡的七星汽水易開罐漂到仁川海上,到處都是,你不知道嗎?我不知道喝了多少罐呢!」

  「知道了!這些不可能的話到此為止吧!」

  「什麼?」

  「我不會買易開罐,要買一點五升的大桶。」

  永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笑容。難道從泰岐山的事故之後他變成了傻子了嗎?不是的。雖然不是自願的,甚至避之猶恐不及,但他還是毫無準備地重蹈了雨舒的覆轍。當然,雨舒是角膜的問題,最終從黑暗中脫身而出,而他自身卻絲毫脫身的可能都沒有。左眼是玻璃的,右眼整個眼球都被破壞了,整個眼眶都陷了下去。儘管可以重新做手術,在右眼眶裡放入一個玻璃眼,使右眼看上去不那麼難看,但根本不可能重新看到東西了。

  他每次感到絕望的時候都會想起當時雨舒處於同樣狀態下,卻堅強地征服了這種恐懼、鬱悶、痛苦和絕望,於是把雨舒當做自己的榜樣,當做先自己而行的先驅。

  永泰通過思考,更加切實地體會到了自己對雨舒的愛情是多麼瘋狂,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這不僅是因為雨舒所做出的努力,他感覺到牽引自己生命的另一個強大的自己正在背後推著他,要他沿雨舒曾走過的路走下去。為了完全理解她,沿著她的路跟上她,追上她。

  最近永泰雖然失去了很多,但他得到的幸福也同樣多。

  坦白地說,在泰岐山事故之前,他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雖然不很明確,但總覺得什麼時候自己會跟雨舒分手,各走各的路,因為兩個人要走的路是截然不同的。但是,現在他不得不離開自己的路,這樣,他就沒有必要在驪州世宗天文臺生活了,沒必要白天睡覺,晚上像貓頭鷹一樣熬夜了,就可以跟著雨舒的步子兩個人肩並肩地走在一起了。

  他曾經想過跟雨舒一起生活,是不是為了實現他這種深藏在心底的想法,有什麼力量閉著眼睛促使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結果現在他跟他的愛在一起生活了。

  難道他想讓自己的生活全部依賴一個女人嗎?不,絕對不是,他打算從明年開始去上盲人學校,已經提交了第一次入學申請了。在學校裡可以學習算命,還可以學習一些輔助項目,比如按摩、指壓和針灸。雖然那是一個沒有光明的世界,但確實有人生活著,那個世界也在運行著。雖然還沒有決定是在學校裡寄宿還是住在雨舒家裡走讀,但永泰已經下定決心,把自己的一次生命中可以經歷兩個世界作為有意義的冒險來對待。他現在的目標是,在小而黑暗的那個世界裡像從前一樣開拓出自己的空間,實現生命的意義和價值。他知道自己能做好,因為,雖然困難,雖然辛苦,但如果只有一條路可以走,自己一定會在那條路上付出最大的努力。

  「對了,英振和承煥說他們什麼時候來?」

  「七點。」

  「那不是吃晚飯的時間嗎?」

  「是啊,要不要幹完活馬上叫他們走啊?」

  學弟們跟永泰約好今天帶著零部件來修理他的個人望遠鏡。三角架上的微調螺絲松了,支撐有問題,需要更換一下,另外也要把赤經軸和赤緯軸調准。

  永泰的三台天文望遠鏡現在都裝在雨舒公寓的陽臺上,兩個人晚上一有時間就看漢城夜空的星星。看了才知道,原來漢城的夜空也有相當多的星星。雨舒從永泰那裡學會了望遠鏡的啟動方法和複雜的操作方法,現在,找對自己所處的位置、方向和高度之後,如果赤經軸和赤緯軸調對了,鏡筒的角度對準了,雨舒就能認出望遠鏡裡出現的星星是星圖上的那顆星星了,當然是在高級顧問永泰的幫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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