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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永泰恢復意識是第二天傍晚五點四十分左右。

  到那時為止,雨舒一直挺直了腰臉朝著康復室大門跪在走廊裡,無論誰勸也不肯站起來,也就是說,她一動不動地跪了整整二十五個半小時。醫生和護士進出康復室的時候,看到她這樣,都忍不住吃驚地伸出舌頭來。聽到醫生說他已經戰勝了死亡,恢復意識了,現在可以放心了的那一瞬間,雨舒含著隱約的微笑,像一捆稻草一樣倒向旁邊。

  雨舒看到渾身纏著繃帶躺在重症病房裡的永泰已經是那天晚上九點之後了,她小心地推開開著加濕器的重症病房的門,慢慢走了進去。

  人啊……愛情啊……把我的心變得跟你一樣,像具木乃伊一樣。

  雨舒的嘴似乎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溫暖地握住了永泰的一隻手。

  「……誰?是……雨舒啊!」

  眼淚順著雨舒的面頰滑下來,越過下巴,順著脖子往下流。

  「還好嗎?」

  「還好嗎?這……個?呵……嘻……嘻!」

  「笑出聲來了!呵,看來還是有完整的地方啊?」

  「胸……部!」

  「嗯?什麼?」

  「胸……胸部沒……受傷,因為……穿……著你……織給我的背心,心臟和心靈都……完整無缺!」

  永泰的話像針一樣刺在雨舒心上。

  「可笑!」

  「誰?」

  「你!」

  「什麼?」

  「有病!」

  「哈,你怎麼……對一個病人說……這樣的話?我……真是……」

  「是啊,你有病!哪有人為了看月亮大冷天的爬到山上去?不想活了的話,怎麼死不好啊,還不如跳湖自殺呢,你這個瘋子!」

  「呵……呵呵……」

  永泰喘息起來。

  「怎麼了?哪兒疼?要叫護士嗎?嗯?」

  「……氣的!這都是被你氣的!」

  「有病!」

  「……呃……不管怎麼說,等我好了……你死定了!」

  「好啊,我本來也想死在你手下的,我主動把脖子給你抓!要想盡情打我的話,你倒是趕快好起來啊!」

  雨舒真的傷心極了,心痛極了,恨不得狠狠踩幾腳躺在床上的他,尤其是看到他眼睛上纏著滲出血來的繃帶,恨不得像一頭瘋牛一樣把頭用力撞到牆上,當場死掉。

  「我得睡……了,太困了。」

  「好,睡吧,我就在你身邊。」

  「……」

  雨舒突然害怕起這無聲無息來,在抓住他的手的自己的手上加了點兒勁兒,輕輕搖晃著。

  「你不是死了吧?那可不行,絕對不行!」

  「沒……沒有,止……痛……藥……發……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睡吧!」

  「……」

  真殘酷啊!

  真淒慘啊!

  他把我一把推出了黑暗,自己卻跳進了永遠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怎麼辦呢?現在這件事怎麼辦呢?永泰跳進的那口井太深了,無論如何也脫身不了,到底這件事怎麼辦呢?

  我……我什麼事情都不能為他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永泰……真的對不起,你把我拉了出來,我卻只能在這裡看著你,束手無策。恨我吧,罵我吧,憎惡我吧!把我踩在腳底下也沒關係,我能忍受你的痛恨和厭惡。

  一千次、一萬次的對不起!如果說愛就不說對不起,那我寧可放棄愛情,也要說出這句話來,只有這樣我才能稍微心安一點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因為我不能救你出來,不能把你從那黑漆漆的監獄裡救出來,真的對不起!這是不是太殘忍了?生活……太殘忍了。可怕,太可怕了。以後的每一天都像刀刃一樣,可怕得不得了。我自己那個樣子的時候跟看到你這個樣子,是沒法子比較的。看到你這個樣子讓我更難過千倍萬倍。怎麼辦才好呢?是不是我們還不如一起去死呢?嗯?這樣的話可不可以?我真的太傷心了,恨不得立刻死去。要是能抱著你一起墜落到死亡那深不可測的黑暗中去的話,我的心似乎會輕鬆一些。

  我的頭和心似乎馬上就要一起爆炸了,好像在旋轉,就要瘋了。

  這是什麼呢?現在你這個樣子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是打定主意要把人的心撕成碎片,怎麼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雨舒舉起抖個不停的手,想摸一摸他的額頭和眼眶,但手在空中擎了半天,還是收了回來。

  永泰只露出鼻子和嘴,熟睡著,發出比較規則的呼吸聲。

  雨舒用手掌猛地捂住嘴,把就要爆發出來的痛哭擋了回去,發出一聲短促的叫喊。沒能化成哭泣的一團嗚咽被硬生生地吞了下去,苦得就像是嚼了生的膽汁一樣。

  那是好不容易用生命吞下了死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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