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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那是我不堪的童年,是我不堪忍受的出生,我一生不願意提及的恥辱。

  我只是失望地望著她,絕望地望著她:"許薇,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安洛他就那麼好嗎?你們鐵了心地要愛護他只愛他一個人?!"

  最後一句,我是吼出來的。

  我已經快要窒息了,眼前的她,面容開始模糊,我只看見一張我今生要痛恨一輩子,恨不能把它從記憶裡拉扯出來撕得粉碎的一張臉。

  許薇關門的動作有些遲疑了,她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問我:"你怎麼了?你的樣子好嚇人。"

  我使勁地閉眼,妄圖減輕那些痛楚。

  "阿汐,你別嚇我。"

  她突然說。手伸過來,把我的頭抱進她的懷裡。

  向日葵的花香混雜了牛奶沐浴露的味道,芬芳撲鼻,溫暖異常,直逼我內心我最柔軟的地方。

  "許薇,別離開我,好嗎?我好難過。"

  內心的防禦轟然倒塌,我終於不再是那個偽裝得一切都不在乎的阿汐。脆弱,不堪一擊。

  4.誰是你心底最大也最無望的奢望

  我今生要痛恨一輩子,恨不能把它從記憶裡拉扯出來撕得粉碎的一張臉,也是我最想親近的一張臉。

  我此生最大也最無望的奢望。

  我的媽媽。

  我曾無數地想,我更寧願她死了,死在產床上,死在生我的過程當中。

  但她沒事兒,她活著,好好的活著,以我的恥辱的形式活著。

  小時候,鄰居家的孩子都罵我野種,說我不是我爸爸生的,那些女人一邊把自己的孩子往自己懷裡扯,一邊帶著淺淺的譏笑,看我和爸爸走出家門,在聲後揚高聲調喊,叫你不要去招惹他,叫你不聽,叫你不聽。並沒有替我辯白的意思。

  他總是一句話不說,任我沖出去對著那些小孩拳打腳踢,冷冷地看著,沒有鼓勵也沒有斥責,跟他無關似的冷冷地看著我揍人或者被揍。

  我想,那時候的我,一定問過他這個問題。爸爸,他們為什麼會叫我小野種啊,為什麼會說我不是你的孩子呢?我那個長年累月也不笑一笑的爸爸一定揚手打了我,因為我問到了他的傷心處。

  後來,他要去廣州了,對著他還在床上睡覺的三歲的兒子,他說得是那麼坦然。

  "把你的行李收一收,你以後住到你歆姨家去,就當你沒我這個爸爸。"

  我坐起來,睜大了眼睛,看這個不動聲色的男人,想要哭但哭不出來。

  他冷漠的樣子讓我感到害怕,我害怕得忘記了要哭。

  他發洩似的把我衣服往行李袋裡砸,我的手在背後蛇一樣悄悄滑動,枕頭裡面,是媽媽的一張照片。

  我忘記了我是從哪裡找到的。

  後來,歆姨告訴我,那是我無意中從她抽屜裡翻出來的,問她那是誰,她告訴我那是我媽媽,她已經死了。我居然就趁她不注意,把照片偷了出來。

  我把照片塞進最裡面的那件衣服裡,讓它貼著我的肚皮,用褲子壓著,這樣,它就不會掉了。但他拉我走的時候,我還是不願意下床,怕動作太大,發出聲音,就會被他發現。

  他罵我小雜種,小畜生,罵我怎麼就不像我媽,趕我走都不走。

  我終於哭出來,張開嘴,委屈地嚎啕。

  "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你打死我吧,我要去找媽媽!"

  "打死你?打死你,你以為你就見得到她了?好!我帶你去見她,我讓你去見她。"

  他像拎小雞一樣地把我從床上拎起來,提上我的衣服,嘴上是洋洋得意的笑。

  "你媽?我今天讓你去見識一下你媽,看她會不會像我這樣對你好。"

  於是,我出生以來,我終於見到我的母親。我一生都無法忘記,我和她這惟一的相見。想忘而無法忘。

  她真的好漂亮,大大的眼睛,臉白白的,笑起來的時候,左邊臉上就會有個酒窩。

  就像我,一笑,嘴角就會有個酒窩。

  只是,她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她所有的笑,都是對著她手上牽著的那個孩子的。

  我聽見了這一輩子最刺耳的一句話:"這是你的種,你帶他來見我幹什麼?"

  哦,媽媽,她是我的媽媽,但她說,我是那個男人的種,跟她沒關係。

  我仰望著她的臉,看她好看的唇一張一合,美妙地吐出這些字,她牽著的那個孩子,還使勁地往我手裡塞著糖:"哥哥吃,哥哥吃!"奶聲奶氣的可以。

  我一把把他推到在地,她慌忙去扶他,安慰地摸著他的頭,往他的頭上吹著氣:"寶寶乖,不哭,不哭它就不疼了!寶寶乖……"

  哦,寶寶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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