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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汐終於喝完他的早餐奶了,反手從車裡撈出一袋子優酸乳朝我晃蕩著。

  他兩隻手臂在空中畫個圓,我就好像聽到他嘴巴一張一合發出的聲音。

  Comeon,baby!

  認命地朝前走,一步,兩步,三步,腳還沒有邁出方向,安洛已經握緊霍莎的手,走向了馬路對面的公車站,只丟給我最後一眼不屑。

  那一眼,令我像被當頭棒喝,微微抬起的腳忘記了提起,呆呆地站在原地,無法思考。

  醒悟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坐在阿汐的車上。和公車擦身而過,我透過玻璃窗看見安洛和霍莎靜靜地站在人群裡等待車開的樣子。

  他們靠得那麼近,霍莎剛好到他的肩膀,他們看上去那麼的相配,甚至還有些傳說中的"夫妻相"。他低頭看她,她仰臉和他說話,只是這樣簡單的姿勢,就已經讓人心中驀地騰起一股醋意:原來愛情如此美好,讓我們像他們一樣去戀愛吧。

  所以,我不斷地安慰自己,就這樣吧。

  算了吧……

  我本來就是多餘的。

  可是,往事紛至遝來,安洛無神的目光穿越了我的身體,在我胸口破出一個大洞,我的靈魂就那樣隨之穿越了。

  穿越到我們初識的那一年……

  穿越過我們相伴的這些年……

  往事一幕幕,心痛一幕幕。

  我的淚水,很快充盈了我的雙眼,無法抑制。

  他的眼睛依舊那麼好看,定定地看著我,即使不說話,就已經是一種對我心靈的質問。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讓我這麼難過?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讓此刻變得如此尷尬?

  我索性放開了,不顧形象地靠在車窗上大肆放水。

  2.少年安洛

  該死的安洛,你肯定不知道,當年的你就是這樣盯著我,讓我覺得你像一隻流浪的史努比小狗一樣無辜,讓我自靈魂深處油然而生一股愧意,深深地懺悔著,我其實不應該咬你,而應該,好好地疼愛你。

  所以,安洛,真的不怪我。

  是你,讓我在七歲的時候就母性氾濫的。

  或者,站在你理科生的立場上,以邏輯性的思維來推算,是七歲又三個月零一天。

  看我記得多清楚,雖然在很大程度,又是托了你的霍莎的福。

  那天,是霍莎爸爸的葬禮。在那滿山坡遍開淺黃色野花、招搖著狗尾巴草的山腰空地上,一群人穿著白衣腰上捆著麻線哭得呼天搶地。我拉著霍莎的小手,給她戴上一頂狗尾巴小黃花的花冠,說:"你看,多像《封神榜》裡的蘇妲己啊!"

  我一邊打著嗝,一邊和霍莎一起笑得很開心。雖然,我心裡像是裝了一坨鉛一樣的沉甸甸的難受。早上,媽媽拿了一把糖給我,要我以後都要讓著霍莎,好好照顧她。因為,霍莎已經沒有了爸爸。

  在那以前,我還不明白什麼叫做死。只記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外婆去世,舅媽捂著我的眼睛不讓我看。媽媽說,寶貝,外婆要長翅膀了,要去天堂了,小孩子不可以看的,不然外婆會因為小薇薇而捨不得走了,就長不出美麗的翅膀了。我的眼前就浮現出背上長出兩隻巨大的羽毛雪白雪白的翅膀的外婆,她微笑著向我揮手,說要去給我摘雲做的棉花糖。可她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在夢裡看見她背著兩隻巨大的翅膀一點點飛遠,躲到棉花糖一樣的雲裡去了,還跟我說她愛我。我就默默地流出了眼淚,原來天堂的幸福是像楊梅一樣又酸又甜,讓我看著那麼美的翅膀和雲朵,撲簌簌地掉眼淚。

  這個早晨,我的眼前再次浮現夢中的自己,掛著一臉淚看外婆飛遠的自己,然後,在心裡得出一個關於死亡的完美等式:

  死=去天堂=不回來=沒有

  我屁顛屁顛地捧著寫了等式的作業紙去找霍莎,結果被霍莎媽媽哭得跟麵包似的臉和霍莎淚水混著眼屎流的小樣給嚇得順手就把那一頁紙給扔到了地上。

  外婆去世,媽媽也只在我面前默默地流下一行淚水而已。霍莎媽媽卻披散著頭髮,淚水流淌,像是剛洗過還沒擦乾的臉。

  碰巧遇見老天爺也湊份子似的飄起紛紛揚揚的雨絲。用語文課本上的話說,是細如針密如牛毛的雨,在天空中劃了一道弧,以優美的姿勢,優雅地落在我的作業紙上。那個等式瞬間被浸濕,渲染成藍綠的幾團,就像她們身後掛著那幅山水畫上的遠山。

  只剩下三個字可以辨認。

  死。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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