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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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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海南島為什麼害怕員警,我們不知曉,唯一知曉的是一個曾經像軟瓜一樣懦弱、像娘兒們一樣黏糊、在我們的生活裡時不時充當叛徒的胡巴,為了一個叫做海南島的男孩子,在監獄裡坐了七年的牢。 當他出獄的這一天,沒有對海南島、對我說一句埋怨的話語,只是抱著我們,像失散了多年的兄弟姐妹一樣哭泣著。 可是,他的兄弟海南島的妹妹,卻這樣仇恨著他,對他說出那樣的話語—— 你就是一個死勞改犯! 你就是一個死勞改犯! 胡巴瘦削的身體晃蕩了一下,他強忍著淚水,沖著我和海南島笑笑,語調異常乾澀,他說,我……想見我媽。 我們總在自己最無助時,想到自己的母親,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尋找著安慰,比如此時的胡巴。 海南島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我,就往車站外面走去,我突然感覺到他全身傳來的顫抖,對於胡巴,他始終懷著如此巨大的內疚,雖然不曾言語。 我看了看小瓷離開的方向,跟海南島說,你先去找小瓷吧,我和胡巴一起回你家。 胡巴看了看海南島,瘦削的臉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他說,老大,小瓷一個小姑娘,這麼晚了,還真不安全,咱們先去找她吧,我媽反正在家裡,隨時可以看到。 海南島說,這死孩子,得讓她長點兒記性,我怎麼撿了這麼一妹妹,早知道就扔了她,讓她自生自滅去! 我說,別說氣話了,小瓷也是青春期,正叛逆著呢,我青春期時,跟我媽都有仇,現在我可親她了。 海南島說,不管了,她會回來的。 說完,就拉著我和胡巴上了一輛計程車。那計程車的司機可真能侃,問我,你現在在哪兒上班呢? 我說,在讀書呢。 他就說,哎呀,哪所大學啊? 我笑,說,L大。 他就想了想,說,哎呀,L大我有個朋友在那裡當副院長,要不你跟我說說,我幫你找找他,通上關係,將來包個留校分配什麼的。哎呦喂,妹子,現在的大學生,找個工作難著呢。 說完,他又轉頭看看海南島,說,你也是學生? 海南島說,大哥,你好好開車,別回頭,仨小命可都在你手裡啦。我哪兒是什麼大學生,我是博士後。 計程車司機說,啊呀,博士後啊,那你的博士前在哪裡讀的啊? 海南島一聽,差點口吐白沫,他說,啊,大哥,博士這玩意兒奇怪著呢,讀完了博士後才能讀博士前。 計程車司機說,哎,可挺新鮮的,那你博士前準備在哪裡讀?我有朋友在國內當導遊呢,如果你考他們學校,我讓他幫你通一通氣。 海南島原本低落的心情頓時被這個計程車司機給帶動了起來,我和胡巴的臉部肌肉也開始鬆弛了一些,海南島說,啊,博士前導遊啊?是導購吧?我老師就是一導購,看樣子你那朋友還沒熬到導購的級別。 計程車司機愣了愣,說,沒事的,那朋友肯定認識導購級別的。你早點讀書出來啊,現在的房價蹦得跟鑽天猴似的,小年青,你書讀多了也沒用啊,買不上樓就娶不上妞啊。 海南島說,我不喜歡妞,我喜歡男人,我是GAY。 計程車司機一聽,兩眼都綠了,直接不會說話了,屁股不自覺地挪了挪。他可能不知道什麼是GAY,但是絕對理解海南島說的「喜歡男人」。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司機突然發現自己落下了一個,回頭問胡巴,哎,小夥子,你又是哪一行的啊? 胡巴遲疑了一下,說,我四處晃蕩。 計程車司機說,你在哪片地界兒晃蕩啊,我看看我有沒有朋友在那裡,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 胡巴覺得自己可能在監獄裡呆久了,剛才的回答一點兒娛樂精神都沒有,完全不能讓這個全能型的司機大哥發揮娛樂大眾的精神,所以,索性也不管不顧了,說,大哥,我剛從監獄裡放出來。 那司機居然相當鎮定,說,啊,剛放出來,那你什麼時候準備再回去啊? 胡巴原本瘦削的小臉被司機直接給問腫了,我回頭,跟海南島大眼瞪小眼地瞅著。計程車司機被這難得的沉默給弄得不習慣,轉臉看看我,又回頭看看胡巴和海南島,半天之後,他突然反應過來,胡巴說的那句「我剛從監獄裡放出來」。 監獄?他的身體直接抖了一下。什麼話都不說了,大力踩油門,叮噹亂響的桑塔納開出了蘭博基尼頂級配置的速度,像一陣風兒似的往目的地刮去。 我們三個人上樓時,腳步突然輕了起來,空氣裡似乎只有胡巴的心跳聲。 海南島插入鑰匙,扭轉,輕輕地打開了門。他的手剛要往開關上放,一個女人滄桑顫抖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別……別開燈。 媽—— 吳紅梅那一聲落下之後,胡巴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媽」,整個人突然跪了下來,連滾帶爬地摸索著,爬到了母親身邊,抱著母親的腿嚎啕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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