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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事情,就發生在這暖水瓶上。

  不久之後,班級裡經常有女生莫名其妙地暈倒,或者視力銳減,有的甚至會在學校衛生室裡昏迷上一天。然後校園裡就流言四起,說我們班的教室,曾經有一個女學生被一個禽獸老師奸殺在裡邊,那個女生的冤魂一直都留在我們教室裡,現在開始報復女學生了。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直到有一天,我也突然腹疼如絞,我知道,傳說中的「女鬼」上身了。

  我當時還特冷靜地想,如果我死了,我一定要帶著那個「女鬼」離開這個教室,手牽著手,一起蹦蹦跳跳地去找葉靈,一起去擁抱明天的太陽。

  後來,可能女鬼太鍾愛我了,我居然口吐白沫了。同學們七手八腳把我送進了衛生室,衛生室一看沒辦法,又將我送進了醫院。

  最後確診:中毒了。

  事關學校聲譽,學校不主張報警,所以副校長江別鶴一直跟老艾商量。老艾基本上是個老好人,覺得不給學校添麻煩了吧,反正孩子搶救過來了。但是我媽那個彪悍女人豈肯善罷甘休。

  最後,她找了她七大姑八大姨的在派出所工作的表姐夫,備了案。員警調查後,江可蒙神奇地落入了法網。原來,那些突然昏迷的女生,都是因為江可蒙將老鼠藥偷偷倒在了人家的暖瓶裡。

  海南島不是不理睬她麼?只要海南島跟某個女生突然說話說多了,太親密了,落入了江可蒙的眼裡,她就如此報復。

  藥量應該是根據和海南島說話時候親密的程度來的,也就是說,讓江可蒙生氣的程度。江可蒙一般都放得很微量,因為她也怕出事被抓起來。

  而我就比較倒楣了,和海南島的關係那麼鐵,幾乎是天天廝混在一起。原本吧,江可蒙不把我這個土豆放在眼裡,可是後來,我居然神奇地完成了由一棵胖竹筍長成瘦竹子的大任。從此,在江可蒙的眼裡,我同海南島的純潔友誼,就變成了淫蕩姦情。所以,江可蒙給我放藥時,懷著恨,手就抖了一下,於是我中毒中得最深。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媽很彪悍,經歷了這件事情我才知道,江可蒙才是真的彪悍。算下來,我們班沒有遭她荼毒的女生,只有三個。

  少女江可蒙已經到了可以承擔法律後果的年齡了,於是江家人動用了一切能夠保住自己閨女的方法來疏通關係,而且強力證明自己的閨女有心理疾病和精神問題,所以不具有正常人的自製能力。

  再後來,她的父母擔心她無力面對這場鬧劇,就將她安排出國了。

  一些家庭普通的女生,比如我這樣的,無論遇到什麼不想面對的事,還得在原地老老實實地呆著。甭說出國,就是離開這座城市,也夠我爸媽折騰的。

  所以,我一看電視劇或者小說裡,那些為情所傷的男女主人公們,動輒瀟灑而決絕地買上一張飛機票,出國療傷去了,我就特別羡慕。

  十四歲那年,葉靈死亡,顧朗消失,我的心也飽嘗了失戀的滋味。當時我也想模仿言情小說上的套數,離開這座城市,漂泊流浪,終此一生。可是口袋裡的錢加起來都不夠二十塊,甭說離開青島這座城市,就是離開麻紡廠社區都困難。

  所以,我只能無比榮幸地堅守在這片傷心的土地之上、城市之中,繼續我狗尾巴花一樣的青春,眼睜睜地讓江可蒙將我毒慘了,再眼睜睜地看著她乘上飛機飄洋過海。

  江可蒙在電話那邊,說,我終於可以回去看看你們了!天涯,你一定要和海南島一起來見我啊,OK?我都快想死你們了……Oh,Honey,I'm coming……啊呀,朋友們喊我了,我不和你說了,等我給你電話啊。Bye,心肝。麼麼麼麼,她掛斷電話前,給了我一堆飛吻。

  江可蒙一陣轟炸之後就掛斷了電話,我愣在原地,話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天早晨醒來,胡冬朵從床上爬起來,說,天涯,昨天晚上何方妖孽作怪啊?大半夜的。

  我晃蕩著不清醒的腦袋,說,江可蒙。我需要冷靜一下。

  胡冬朵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說,江可蒙?就是那個差點用老鼠藥將你送到天堂拜見上帝的那個?她怎麼想起聯繫你了?難道去了西方世界,皈依了基督門下,午夜夢回之間,想起前塵罪孽深重,睡不好覺,打了國際長途來跟你懺悔?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啊。都好多年沒有聯繫了,她一口一個心肝、寶貝地叫我,我覺得我很不熱情,很小家子氣。

  胡冬朵就笑,說,喵了個咪的!你一向這麼小心眼!夏桐沒告訴你嗎?

  21君如楊柳三月新。

  洗漱完之後,我從宿舍裡抱著書本出來,和胡冬朵一起去食堂吃早飯。宿舍裡的其他女生早已經起床去早讀了。

  讀一所三流大學的好處就是,高考失利的屈辱會時時刻刻折磨著你,讓你在大學之中奮發圖強在考研第一線。

  不是都這麼說麼?

  一流大學裡,一等學生出國,二等學生工作,三等學生考研;對於我們這些三流大學裡的學生,正好倒了過來:一等學生考研,二等和三等就一起等待畢業證發下來那天,集體失業。所以,我們宿舍裡的那幾個女生,從進入大學開始就全線為考研做熱身了,每天早晨六點就起床,開始一天的生活。

  我和胡冬朵,很顯然是屬於三流大學裡的後者,所以我們倆人的生活基本上是從早晨九點開始——在不蹺課的情況下。蹺課的話,就很難說了。

  從宿舍到食堂的路上,會經過一個露天籃球場。

  早晨,總有一些在籃球場上打籃球鍛煉身體的男生。運球、假動作、過人、起身、投球。這一些如同畫面一樣的動作,總會輕輕觸動我記憶的神經末梢。

  低頭。會心地一笑,想起了多年前。

  不辨悲喜。

  我們走到餐廳的門口,遇見了夏桐,她正踮著腳,朝男生宿舍那裡張望,手裡還拎著一隻兔子。

  胡冬朵溜過去,猛地蹦出來,嚇了她一跳。胡冬朵笑嘻嘻的,你在張望什麼啊?等情郎嗎?

  夏桐回頭,白了胡冬朵一眼,說,你嚇死我了。然後將兔子扔到我的手裡。

  夏桐是生物系的,經常做這種活體實驗。不知道學校經費緊張還是教務處克扣,每次實驗,總會出現十幾二十幾個人圍著解剖一隻甲魚的情況,原應是四個人一組,分派一隻甲魚的。反正,不管是甲魚還是鴿子、鯉魚,總之,實驗室裡總是缺這少那的,同學們私下議論,說是被老師們給煨湯了。不過,也有除外,小白鼠和蛔蟲的數量總是很充足。

  夏桐一直比較有個性,所以很多實驗,她總是自己去買一隻活體回來用,也絕不和十幾人圍在一起湊合。曾有那麼兩次,一次,我正和一男生約會,她一通電話殺過來,說艾天涯,你趕緊去農貿市場買一隻小公雞回來,我騰不出時間。還有一次,他們解剖魷魚,結果這個從小不靠海的姑娘買成了烏賊,於是,在實驗開始時,她又一通電話過來,說,艾天涯,我要魷魚!魷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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