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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少康:

  我先走了!

  他撿起來,放在掌心中許久,像電影動作中的慢鏡頭,把紙片小心地放入了錢包的夾層中。中午的時候,下了一場暴雨。密密的雨水像溪流一樣充沛起來,白色的水汽撲在遊人的臉孔上,辛辣而清爽。

  他站在郵局的屋簷下,被水汽籠罩的地方,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一片濕潤。

  三天后,明麗會收到來自於巴賽隆納的包裹,那裡面是一隻銀色的小巧的手機。

  他在信中抱歉地寫道:綠水晶海豚手機鏈子找不到了。

  那一天晚上,他在飯店的檯燈下寫這一句話的時候,猶豫了很久。

  其實,那只綠水晶海豚已經破碎了一角,無法再修復了。

  秋風沁涼,不知不覺的已經到落葉旋轉的日子。

  再次遇見她,就是在一個薄涼的早上。

  他從公寓裡倒車出來,拐上大道的那一瞬間,忽然覺得眼前一片迷離。

  街邊的桉樹下,李明麗站著,藍色的牛仔短裝上衣在日光中,閃出一片嫵媚。

  她先看到他的車,揮了揮手。

  坐進副駕駛座,她淡淡地笑,「你要去哪裡?」

  「你呢?」他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得那麼厲害。

  「看看秋日城市的風景……」她笑,「無論人的心情如何,景物卻永遠不會因此發生改變。」

  他把車開得又慢又穩,一圈圈地繞了許多街道。

  「謝謝你把我的手機找回來。」

  「不用這麼客氣。」

  「聽說你要到英國去,下一個月。」她把手放在玻璃邊,手指輕輕地彈著車門。

  「下個月的十九號。」他有些艱澀地說。

  「前一天晚上,我去歡送你,好不好?」她笑。

  「好啊!」

  「就在你家的陽臺上,有小象長鼻子檯燈。」她輕輕地說,「如果在外面,我恐怕又控制不了喝酒的欲望。」

  她在綠水江堤下車了。

  劉少康仰頭望著秋天的溫暖的日光,卻看到了她的背影的寒冷。

  回到事務所的辦公室,他走到落地窗前看風景。

  「無論人的心情如何,景物卻永遠不會因此發生改變。」

  窗外的城市依然忙碌,他的心也安靜不下來。

  想起以前做小孩子,總是渴望過年的那一天快些來臨,可日子卻過得緩慢,於是爬上椅去撕牆上的日曆,「嘩啦啦」一下子撕了一大疊。結果呢,一覺醒來仍是一個普通的明天,倒是那殘缺的日曆成了他闖禍的見證。

  他現在的心情有些像撕日歷時的歡愉。

  至少,她不會忘記他是一個朋友,遠離時有被歡送的資格。

  十八號的夜晚,樹梢的尖角上吊著一彎金黃色的下弦月。

  劉少康在陽臺鋪上一塊冷灰的地毯,擱一張日式矮桌,讓象鼻子的橘黃色光輝柔和地籠罩在深深的陽臺上。

  「陽臺像海浪中『小船』。」她走進來,坐上冷灰的地毯上。

  「我買了一份禮物給你,」她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禮盒,「我都叫售貨員不要打蝴蝶結在上面,可是她還是打了……」

  「你知道為什麼禮盒上都要打蝴蝶結嗎?將一條鍛帶打成纏繞的形狀,那代表是纏綿的心意。」

  「哦,原來是這樣,你怎麼知道?」她俏皮地笑,「這是女孩子才會知道的事情吧。」

  「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告訴我的,」劉少康有些尷尬地說,「我曾經在拆禮物的時候不耐煩。」

  「那麼,你現在做一個耐心的男人,拆出你的禮物吧。」她把長方形的禮盒放在矮幾上。

  劉少康小心翼翼地把禮盒豎在桌面上,緩緩地揭開背的折線處,把雙面膠紙撕開,將藍色蝴蝶結拿下來。

  「你可以把外包裝折得這麼漂亮,」她的丹鳳眼閃出魔女的狡黠,「恐怕是拆慣了女朋友的禮物吧。」

  「你是我的女朋友嗎?」劉少康停下了動作,抬起眼。「是不是?是不是?」

  她笑,「你收禮物就歡喜得瘋了頭啦。」

  藍色的長方形禮盒拆開來後,裡面是一隻賽獅龍的打火機,銀白色,機身上鑲有橢圓形的綠色蛇紋石。

  「謝謝,」他有些出乎意料,「即使我不抽煙。」

  「是嗎?你不抽煙啊。」她的紅舌如蛇信子一樣「滋」地吐了出來,「我從現在開始知道了。」

  劉少康的心裡閃過黃連的苦澀。

  「明麗,你想要什麼呢?」

  「一個人的心。」

  「另一個人的,好不好呢?」劉少康深深地望著她,仿佛這樣可以把她裝進眼睛裡。

  她如釋重負一般,輕輕地笑,「誰的?」

  「我……」

  李明麗忽然站了起來,象鼻子的橘紅色燈光照在她皮膚上,有一種絲綢的感覺。

  他在心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直到心都痛到縮成一團。

  「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他從矮幾下摸出一個禮盒,「這是神話傳說中ECHO的心。」

  她輕輕地笑,接過禮盒,「正好可以放入我的心臟中,否則不知哪一天會停止跳動呢?」

  正午航機將要飛往英國。

  在機場,李明麗站在圓形建築後,可以看見哥哥明德與他深深地擁抱、握手。

  她掛了一個電話給他,用輕鬆的語氣,「要走了吧,以後記得要常回來啊!」

  「我可以不走的。」他突然說。

  沉默了許久,她輕輕地說:「對不起。」

  那一邊,寂然無聲,她把手機拿離耳畔,然後合下上翻的機身,像合上一本書的一個故事。其實,在巴賽隆納,她已經感覺到了他的熾熱心意,而在陽臺的夜晚,他拿出那一顆鑲工精細的ECHO之心時,一切都已經明瞭。

  然而,她無法給一個承諾,在現在。

  站在機場入口處,他回過頭,搜尋著眼前的這一切。

  她抱歉地說「對不起」那一刻,他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稻草,可是,幻想立刻破滅,這一根虛弱的稻草正隨波而流到另一個方向,正在下沉的他,根本什麼也無法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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