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67)_紫魚兒

六十七

　　拋開那些光彩的外衣，我原來是一個這麼醜陋、自私的人，淡淡，對不起……我沒有資格再跟你站在一起，也沒有勇氣。我不能再替自己辯解什麼，也不想求得你的原諒，我把安靜的生活還給你，同時也把最好的祝福送給你。如果可以，請你考上S大好嗎？去學你最喜歡的專業好嗎？多可笑，我明知道你的理想是什麼，卻一直裝作不知道。淡淡，對不起……

　　至於顧羽，我看不懂他，可我也沒權利要求或告誡你遠離他。淡淡，跟著你的心走吧，或許我現在首先要試著去學習的就是包容。他給你留的紙條，我偷偷藏起來了，現在還給你。去完成你跟他的約定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可是請不要忘記我，至少不要忘記你曾經生活在一個溫暖的家裡，家裡還有一個傻瓜。雖然這個傻瓜做了很多的錯事，很多強迫你的事，可至少有一件事他永遠不會改變：喜歡你。如果可以，請你等待這個傻瓜長大，請你等待這個傻瓜有勇氣回來面對自己，面對你。淡淡，再見。

　　慕航

　　這封信並不特別的長，可肖淡淡花費了許久的時間才能讀完、讀懂。因為她看不清，她要仔細辯認每一個字，那些字都不生僻，可為什麼那麼難認，模模糊糊的，隔了層層的水霧，擦掉一層，瞬間又會彌漫出另一層。肖淡淡不敢再低頭，她很怕淚水會打濕這張薄薄的紙，她把信舉得高高的，仰著頭看，這樣就不怕淚水了，她哭著，也笑著，她並不傷心，也不是難過，她只是心裡疼，很疼，抓心抓肝的疼，沒辦法呼吸了，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她知道慕航就在樓上，可她也知道沒人能再說服他留下，他想了這麼久，想通的就只有一件事：離開。

　　肖淡淡緊緊的捏著這張薄薄的信，而另一張皺皺的紙仍舊孤零零的擱在床邊……

　　慕航離開了，可這次離開並不意味著逃避，反而是正視。

　　葡萄酒釀好了，加入了外婆的秘方之後果然一如即往的香甜甘醇。不再有人跟淡淡爭搶著喝，不再有人趁著微醺而賴在淡淡的房間不肯走。

　　入了冬，淡淡幫著顧羽把他家的葡萄藤做了些簡單的保暖措施，顧羽還是像以前一樣不太愛說話，酷酷的，可也會記得在進屋的時候，遞給淡淡一個小小的熱水袋，溫暖她的手。

　　放寒假了，淡淡的成績保持優秀，顧羽的成績也大幅度提升。他說，他的理想也是S大，這是他第一次向別人談及理想，從前的他……理想都是奢侈。

　　過春節，淡淡心裡懷了極大的期待，她盼望著慕家的大門有一天會打開，然後是慕航拖著行李，帶著笑站在那裡說：「肖淡淡，我回來了。」

　　可沒有，倒是慕叔叔和田阿姨離開了，他們一定是去陪慕航。喏大個慕家，反倒留給了肖淡淡和外婆。

　　大年初七的時候，慕叔叔先回來了，帶給淡淡一個安定的笑容，淡淡放了心，她知道慕叔叔的表情不會是裝出來的，慕航一定很好，至少……至少讓慕叔叔終於放了心。

　　知道他一切都好，自己不應該高興才對嗎？肖淡淡心裡卻有著小小的酸意，那是因為，在慕航的「好」裡面，沒有了她。

　　過了正月十五，田阿姨也回來了，遞給淡淡一張成績單，是慕航的。上面用黑筆塗掉了學校的名字，可那些讓人驚歎的分數，已經是慕航送給她最好的禮物。

　　淡淡把這個成績單放進自己的抽屜，時不時拿出來和自己的對照一下，她學會了自言自語：「臭慕航，語文只比我多了五分啊，你退步了。數學比我高十分，算你狠。化學呢？做化學試驗沒有再被強酸燒掉袖子了吧，傻瓜。」

　　那個傻瓜的成績單，被肖淡淡記在腦海裡，每一個邊角，每一個摺皺都記得牢牢的。

　　冬去春來，高三的最後一個學期到了。顧羽的座位被調了上來，仍舊是肖淡淡的同桌。可是他們兩個的後面已經不是慕航的米迪。離開的不止是慕航，米迪也轉到了一所國際學校。那次的事件，已經讓他們兩個不可能在一中立足。

　　肖淡淡時常在想，如果不是那個送錯的生日禮物，如果不是自己對身份的隱瞞，一切是否就不會再發生呢？那個曾經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女生，現在……還好嗎？

　　轉眼又到了夏季，夏季代表的除了炎熱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意義：高考。

　　三天的高考，是煎熬，也是檢閱，對寒窗苦讀十幾載的一次大檢閱。肖淡淡分到的考場是一所普通的中學，離慕家也更遠。好在她也不需要再顧忌隱藏什麼身份了，慕叔叔已經把司機和車都留給了她，務必讓她每一科都能夠準時到達考場。

　　第 42 章

　　第一科語文，是肖淡淡的強項。她答的很快，駕輕就熟的一道道答著，題目並不算難，中規中矩的跟模擬考差不多，重點是作文部分，肖淡淡開心的發現居然跟一中老師押的主題很有關聯，這科的成績一定不錯，肖淡淡心中有了底。在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她已經全部答完。

　　不知道慕航考的怎麼樣……放下筆，肖淡淡腦袋裡一閃而過的是慕航皺著眉答題的神情。心裡黯然了一小下，隨即整理著卷子做最後的檢視。

　　桌角左前方卻有個小小的字進入她的視線，是用小刀刻上去的，淺淺的、淡淡的。沒錯，是個「淡」字。

　　肖淡淡心口有種強烈的收縮感，那個普通的字是自己的名字，那筆體……熟悉的讓她瞬間竟想站起來尖叫了。她怔怔的坐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字，以至於監考老師都注意到了她的失常，狐疑的踱過來仔細檢查了她的卷面和桌面，可一無所獲，桌子上乾乾淨淨的，唯一的一個刀刻的字跡也毫無意義，看不出什麼名堂。

　　可那個字卻仍舊讓肖淡淡興奮得發狂，幸福感遠超過了已經拿到S大的錄取通知書。

　　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那個字，她拼了命的讓自己相信，那是慕航刻上去的，一定是！慕航就在這所學校裡念書，這麼普通的學校，他念出了超過一中水準的成績！沒錯啊，他一直是好學生，一直是所有人的驕傲。他沒有忘記她，他把她的名字刻在書桌上，他每天都看著她，也會像現在這樣，撫摸著她……

　　肖淡淡笑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笑出了聲，笑出了眼淚。她對慕航的全部思念全部在這個時候可怕的湧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這麼會哭，她不知道自己這麼想念，她更加不知道一個簡單的訊息而已，一個毫無意義的字而已，會讓自己高興成這個樣子。

　　她真的很想他，每天上學的時候，車上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就開始想他；坐在教室的座位上，轉過身的時候，視線空落落的不知道該落在哪裡的時候，她還是想他；吃飯的時候，沒有人在飯桌下偷偷捏她的手，她更想他。甚至在面對顧羽的時候，她居然會有那樣的慚愧：自己當初居然恍惚過……居然不敢對著慕航說一句：我跟你一起長大，一直在一起。

　　她知道他會回來，她知道他不會忘記她，可她也會怕啊……沒有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會怕啊，怕他的路上會遇到另一個她，怕他把過去的一切都拋棄了，怕他忘記了葡萄藤，怕他忘記了那條項鍊，怕他忘記了H，還有D。

　　沒有經歷過想念的人，不會懂得那種想念的強烈。或許在外人看來，一切都是正常的，甚至連田阿姨都偷偷的跟慕叔叔抱怨過：淡淡這孩子心這麼冷，就不見她有什麼難過。

　　可是肖淡淡卻在考場失聲大哭，只因為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個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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