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的煙火·雙子座顰(45)_撒冷

四十五

　　結束在夢澤的旅程，進入風宇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中旬了。在風宇，由於天公不作美，通往某些旅遊勝地的大路被洪水沖斷，馬車無法前行，不得不放棄一部分。

　　於是，風宇境內的理由，便只剩下了最著名的六處分別是賀山、雲峰、蜃樓、望月坡、明園、西麗亞平原。

　　由於行程大大縮短，所以他們在十一月底便已經進入海蘭境內了。按照亞利安的意思，還有時間，不如順便轉道去海蘭的鄰國裸依看看，那裡的水鏡湖可是大陸十大風景之一。

　　說到這裡，忍不住要感歎一下。這個傢伙就沒有想過要到狄芙娜大將軍所在的弋遠邊區去看看是否能夠碰見自己從前的兩個好友——阿默特跟起雲。

　　這就是所謂，兄弟如衣服，女友如手足的道理了。戀愛中的男人的友誼是最不可信的。

　　但是亞利安的提議意外地沒有得到顰的贊同。她與亞利安的位置隨著這趟旅行的進行，而越來越顯出調換的趨勢。亞利安的活潑程度隨著旅程的推進日益高漲，總是話語不斷，其熱情高漲之程度，即使比之最高峰時期的顰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顰則是日漸沉默，最習慣的動作變成了微笑著側耳傾聽。

　　一個從從前絕對的聽者變成了絕對的講者，一個從從前絕對的講者變成了絕對的聽者。這樣一個變化，即使是局外的斯科夫也略有察覺，但是亞利安竟然絲毫沒有感覺。這真是咄咄怪事，不過，若是諸位知道亞利安的本性，便不會做這般思慮了。

　　亞利安並不是不愛關心別人，也不是不注重他人的感受。只是他天生就不是那種可以體貼入微的人，他不會有事沒事去琢磨對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這麼痛苦的生活方式是絕對被他這種人所唾棄的。也就是說，如果心裡有什麼話，只要你不說出來，亞利安一般都是很難察覺的。但是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

　　但是，偏偏這個亞利安完全不懂意會，你不言傳他就不知道。所以無論是工作還是其他，他的盟友和朋友都會被他氣得哇哇叫，但是他本人卻是安之若素，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不過，顰對亞利安並沒有任何不滿，她對亞利安的習性瞭若指掌。她知道強求這個光明磊落的男人像那些心細如發的秀才一樣，凡事都三思三慮，是不可能的。換過來說，如果亞利安真是那麼一個人的話，那麼她恐怕也就不會這麼愛他了。

　　但是亞利安並不是真的完全沒有心肝，尤其是對於顰，他在心裡更是十二分地在意。所以，最終他還是看出了顰的不對勁。

　　那是在亞利安第二次向顰提議前往水鏡湖的時候。

　　「顰，我們去水鏡湖吧，那裡真的很好玩，你看，你看，這本遊記把那個地方寫得多好啊！我要是不去那個地方，我會死不瞑目的！」在快進海蘭境內的時候，亞利安再次向顰提議。

　　「一路過來，旅途勞頓，我有些累了，還是休息一下好吧，你不覺得累嗎？」顰問道。

　　「我不累，不累，你累的話，也不要緊啊。以後在車上你就坐車，下了車，我就背你，吃飯我給你端，衣服我幫你穿，怎麼樣？」亞利安央求道。

　　「你現在真像個孩子。」顰伸出手，摸著亞利安並不光滑的臉。突然，有一種熱淚盈眶的衝動。呵，幸福和痛苦，就像光和影，總是混合在一起的。

　　「去吧，去吧，我們一定不會耽誤到蓬萊的。我保證，我給你寫保證！我要是延誤了行程，我的腦袋給你當球踢。」亞利安狠狠地發毒誓。

　　「你真的那麼想去嗎？」顰說完這話，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仿佛蒼老了很多。從前，自己像個妹妹，亞利安像個哥哥，而現在自己竟然像個母親一樣了。想到這裡，心裡禁不住升起一股蒼涼之意。

　　亞利安拼命地點頭。

　　「那好吧，我們去吧。」顰終於松了口。

　　「顰小姐真是英明啊！」亞利安歡呼道。

　　顰微笑著看著亞利安歡呼，眼裡卻是一片茫茫的哀愁。往常，她都是將它深深地埋在心裡，儘量不讓它顯現出來。

　　她要讓自己快樂，跟著亞利安一起快樂。但是其實她的心裡一點也不快樂，即使有快樂，也與自己無關，那全都是因為亞利安。只有看到亞利安快樂，顰才會有快樂。

　　顰的心裡全是哀愁，茫茫的，仿佛沙漠一般廣袤無邊的哀愁。隨著時光漸漸逼近新年，這股哀愁像沙漠般日益侵蝕她的內心。

　　數十億年來，顰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死的感覺。她第一次瞭解到，死亡原來是這麼貪婪、可恨的而又可怕的，它要奪去的，是一切。

　　顰，自獲得實體的生命以來，第一次對死有了具體的概念，她終於開始理解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類會去追求在她看來一點也不值得追求的永生。

　　原來，讓一份美好的回憶永遠地保存下來，著實是一個巨大到誰也無法抗拒的誘惑，即使是她這個生存了數十億年，經歷無數歲月洗練，心已被沖刷得發白的影魅。

　　對死亡的概念，對死亡的知覺，是顰哀愁的根源。

　　「為什麼沒有一種法術，可以讓時光停下來。」在顰笑看著亞利安歡呼的時候，她心裡的哀愁情不自禁地呼喚道。

　　不知不覺中，這哀愁終於隨著這呼喚衝破了她內心的樊籬，沖到了她的眼眶內顯現出來。連亞利安那般粗神經的人也發現了顰的目光與她的神情，是何其的不協調。

　　「顰，其實你不想去，對嗎？」亞利安停下歡呼，問顰。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