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薄荷雙生 | 上頁 下頁
六十一


  「別說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沒長腦子,今天她拎了蛋糕來,還給了小張一個。小張快恨死她了,都不願意答理她,她還能笑成那樣。」小護士把葡萄糖和注射劑放進託盤裡,「走吧走吧,林主任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接著便是一片寂靜。

  容青可把貼在門上的耳朵拉回來,聳了聳鼻子,往床上一躺:「嘖嘖,林梓桐啊,你們醫院這些女護士放出去當選秀評委,個個都比都比包XX毒舌,你信不信?」

  「怎麼了,現在覺得人言可畏了?」林梓桐從一堆病例表中抬起頭來,接著便指著她沒骨頭的德行囔囔,「你別一副七老八十的樣子,走到哪裡躺哪裡,給我坐好!」

  「林主任,你就愛護一下殘疾人吧。」她半眯著眼睛,「你看看什麼時候你快點兒找個女朋友或者男朋友,讓我這個人肉盾牌下崗。倒不是小的不肯知恩圖報,你也看見了,那些孩子根本不服我呀,你要找也找個年輕漂亮又四肢健全的……」

  她自顧自地說著沒聽見林梓桐的聲音,她一睜眼嚇了一跳,林梓桐正把胳膊在她的頭兩側,一雙眼睛又黑又深,正在慢慢地數她的睫毛。

  「喂喂……林梓桐你別饑不擇食啊……」

  容青可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皮膚偏白,有點兒不健康,但是嘴唇卻是好看的粉色。她很清瘦,若稍走快點就能看出其中一條腿不靈便。其實她有種孱弱的病態美,只是她自己不覺得。

  「可哥,你真的很好,你不要這麼說自己。」

  「哼,那你怎麼不娶我?」

  「等你這句話呢,快滾回家去拿戶口本!」

  比瘋她也比不過林梓桐,容青可鬱悶地歎口氣,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她對林梓桐不是沒有感情,這幾年裡,從她出事住院到離開F城,若沒有林梓桐的幫助,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叔叔得了癌症住院治療後,她都是把薪水匯給林梓桐,讓他把錢算進醫藥費裡,一直到去年叔叔去世為止。

  她所經歷的一切,他是見證者,因為太熟悉對方了,所以比起情人還是做死黨比較合適。

  「你別在這裡給我裝殘廢,快去把我老媽燉的湯喝光去……」

  「我不要,你自己怎麼不喝!」

  「廢話,她是中醫,每次都加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藥材,那麼難喝我怎麼喝得下去!」

  「媽的,你想做好兒子還連累我!」

  「你是她兒媳婦嘛。」

  「林梓桐你生兒子沒**!」

  「……」

  一個枕頭飛過來,她翻了個身子舒舒服服地睡過去。醒來已經是深夜,手背上紮著針,瓶子裡的液體只剩下一點點。林梓桐應該去巡房了,她又迷糊了一會兒,林梓桐推門進來,俐落地拔針,用小棉球按住她的手背。

  你給我打的什麼針?安樂死?」

  「想得美,是滅鼠強。」他頓了頓又說,「增強免疫力的,你最近老是感冒。」

  「你家的小護士紮的?」

  「我怕她們給你全身都紮上了針頭,裡面還加滅鼠強。」

  「哈哈!」

  這已經是初冬,這座南北交界的城市,冬天的濕冷能深入骨髓。林梓桐往她的左腿貼了個暖暖寶,又用圍巾把她包好,這才放她出門。除了夜店,只有醫院的夜晚還是熱鬧的,剛出大廳就看見120的急救車停在門口,穿著白袍的醫生護士從車上抬下來一個血跡斑斑的人。

  她看也不敢看,匆匆地往外走,大腦一片空白。

  昨天看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雪,白天時下了雨,到了晚上果真開始下雪。雪花又薄又輕,落在地上就融化了,黑色和白色交融的世界。她縮著脖子站在醫院門口等計程車時,聽見身後一個稚嫩的童聲:「爹地,我要吃烤紅薯。」

  「今天下雪,賣烤紅薯的阿姨沒來,回家讓你舅舅給你烤去。」

  「嗯,舅舅怎麼還不來?」

  「今天下大雪啊,舅舅開車要小心……」

  「哦,那舅舅為什麼不早點兒出門啊?」

  小孩子總是那麼多為什麼,幸好她不怎麼討小孩喜歡。記得以前在北京時,有個同事帶孩子去上班,其中一個受孩子喜歡的好好阿姨都快被小孩子的問題逼瘋了,笑得臉都僵了。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好笑,其實很簡單,只要她冷冷地看一眼,小孩子基本上就能聯想到虎姑婆之類的夜間生物。

  身後的小孩子還在沒完沒了,她心裡罵了句「死小孩」,沒想卻和身後的人的聲音重疊了:「死小孩!怎麼就跟著我的時候那麼多事!下次感冒讓你媽帶你來!」

  本以為小孩肯定被凶得大哭,沒想到過了半晌,她聽見小孩幽幽地說:「爹地……我怕你寂寞……」

  容青可一個忍不住「撲哧」一聲,差點兒從路邊栽下去,笑得不行地扭過頭看這個有趣的小孩。

  接著她的笑容就僵在臉上。

  他好像又長高了一些,臉上還有那種讓人迷戀的天真,還是那雙溫潤的黑色的如貓一樣的眼睛,被睫毛掩蓋住,像藏著什麼秘密。原本有點兒圓的下巴尖下去,有棱有角地藏在開司米圍巾裡。

  身上穿了件淺灰色的雙排扣羊毛大衣,長度及膝蓋,露出來的小腿又長又直。

  蘇鏡希還是那麼美好,受上天的眷顧,被雕刻成一個更加優秀的男人,而她就像是舊毛衣上拆下來的毛線,再怎麼擺弄也是一團糟。

  4

  蘇鏡希從來從沒想到會這樣遇見她。

  即使想過在路上偶遇,大概也會裝作沒看見,低頭走過去。這種情況預想過很多次,可是他知道她並不在這座城市裡,要偶遇也要去首都。可是如今她離自己只有三步遠,他都忘記了她笑的樣子,她回頭卻是笑著的。

  如同一隻蝴蝶停在薄荷草上,抖著美麗的羽翼。他覺得喉嚨裡如塞了一團棉花,眼睛發澀,什麼也說不出來。懷裡的孩子只能用力攬緊了他的脖子,才不至於從他的懷裡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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