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薄荷的誘惑 | 上頁 下頁
八十三


  出了門,袁和東向玲玲交代了自己的去向,玲玲答應病房有事會撥打他的手機。

  許知敏領著袁和東來到了麻醉科的醫生休息室。

  墨深仍在沉睡,袁和東一邊把脈,一邊問許知敏:量過體溫了嗎?許知敏眨了眨眼,懊惱地回答:對不起,師兄,我竟忘了先給他量體溫了。你等等,我去找體溫計。說完,她急忙往外跑。

  袁和東的視線從她身上收回來,轉移到墨深身上,道:我知道你醒著。

  於是墨深翻轉身平躺著,呼出了一口氣,道:沒想到你願意跟她過來。

  是醫生,有病人病了,當然回來。袁和東冷冷地答,覺得怎樣?喉嚨疼嗎?之前有沒有受過寒?

  墨深搖搖頭:可能是累的吧。你不是還要值班嗎,你走吧。

  袁和東取出口袋裡的聽診器,道:我得幫你看完病再走,不能讓她為你的事擔心。你知道的,她雖好強,先天的體質卻比常人虛弱。

  墨深轉過頭,眉頭緊鎖,道:你也知道她是早產兒?

  袁和東愕然,他不知道許知敏是早產兒的事。不過,他給許知敏診斷過許多次脈,先天不足的推論是他從脈理上考量得出的。

  許知敏這時興衝衝地拿著體溫計回來了,一開門,見他們兩人都表情陰鬱。想起他們之間的幾次爭執,她不禁忐忑不安。

  那個……先量個體溫吧。許知敏努力緩和著屋內的氣氛,將體溫計遞給墨深。墨深不接,道:我沒發燒,不用了。

  她皺著眉頭,把體溫計塞進他的手裡,正言道:你是我見過的最不聽話的病人了。

  她此話一出,墨深和袁和東吃驚地瞅向她,繼而不約而同地放聲笑了起來。

  之後的日子裡,許知敏每當憶起那晚他們兩人誇張的笑聲,就又羞又惱。聰明的她,怎會不知他們笑她什麼,還不是笑她自己生病的時候一樣是不聽話的。

  幸好,他不是真的病了,不然她會很心疼的。她用手扶著胸口,裡面似是在為他昨晚的勞累而隱隱作痛,隨後手摸到了唇,唇上還殘留著激情的甜蜜,舔起來暖洋洋的。她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對於自己昨夜的主動感到自信和自豪。

  玲玲到更衣室喊她:許知敏,護士長喊你去主任辦公室。

  今天的交班會早早結束,昨晚做那台介入手術的相關人員全部集中到了內科主任辦公室裡,外科內科五名主任、江戶士長以及王曉靜 都到場了。

  之前,幾位教授已就介入手術中病人突發狀況的問題爭論了半天。可是醫學上的問題,尤其是這種從未發生過的特殊案例,是無法找到完美的科學解釋的。而且造影時發現病人是三支病變,一般是在介入手術後在做搭橋的。如今提前進行了外科手術,病人和家屬的意見不大,也接受了院方是特殊案例的解釋。因此,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教授的面子掛不住,總的找個替罪羊。

  張亦悅這時清咳兩聲,插言道:主任,其實經我們後來檢查,是護士拿錯了支架。同樣是裸支架,可我們和王教授用的東西分屬於兩個不同的公司。這名護士剛進入介入室不久,不知道操作醫生的習慣。

  許知敏暗歎,王曉靜果然說得一點兒都沒錯----可千千萬萬不能拿錯牌子!看著對面林玉琴的頭越垂越低,許知敏也不好受,畢竟是同學一場。

  雖說病人三支病變是可以考慮搭橋的,可是提前動手術,教授面子上是過不去的,總得找個替罪羊吧。張亦悅的意見為辛教授找到了完美的臺階,責任於是全推卸到了護理組。江戶士長臉黑著,王曉靜依然是一臉的漠然,看不出真實的想法。本來會議到此該告於一段落了,張亦悅忽然又說:主任,在這一次的突發事件中,我們有另外一名同事表現極佳,應該給於嘉獎。她不僅第一時間參與了介入室的搶救,並且在外科人手不足的情況下,請纓繼續上臺協助外科手術。

  許知敏詫異地聽著,一點兒也不為此感到高興。張亦悅的這段話,不是在為她爭取褒獎,恰恰相反,是在明知她與林玉琴是同班同學的情形下將她推入了不仁不義的火坑。幾位主任接連對張亦悅的提議表示贊同。

  江戶士長在會議結束後立即跟林玉琴單獨談話。林玉琴雙目紅腫,跟著護士長走了。蕭紅自身難保,不敢理睬林玉琴求助的眼神。當林玉琴痛恨的目光投射到許知敏身上時,許知敏只覺得那目光猶如一把冰寒刺骨的刀。

  張亦悅走到許知敏的身邊,看了看她左腳上的繃帶,低聲道:我知道,她是有意地燙傷了你的腳。

  許知敏兩眼瞪住他,她至今尚未見過像他這樣無恥的人。或許別人不知情,她需許知敏可是一早就注意到了,林玉琴和張亦悅兩人手機上吊著的墜子分明是一對情侶鏈。

  張亦悅一副事不關己的高姿態,悠閒地走到桌邊開始翻檔。許知敏胸中的怒火開始熊熊燃燒。她努力讓自己鎮定,就差沒狠狠地給他一巴掌了。這時,一隻手從旁邊伸來,適時地安撫住她想揚起的手臂,許知敏平息了一下怒氣,轉頭見是王曉靜。

  王曉靜不卑不亢地對張亦悅說:張醫師,有件事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們組的那種裸支架在我們倉庫已於昨天斷貨了,公司稱最快能送來也是明天。

  這個資訊無疑推翻了自己在會上的論點,張亦悅臉色一變,高聲質問:那我怎麼不知道?

  王曉靜習慣地低頭搓著指上的膠布痕,道:這個我昨天一早已經與辛教授溝通過了。辛教授當時說沒關係,只要這兩天不安排用裸支架或者先用王教授那組的。可你知道,辛教授年紀大了,未免有點兒健忘。我在會上也不好明說,當然,私下與劉主任是需要協調一下的……她這是威脅他嗎?頓時,張亦悅哪裡還有剛才旁若無人的神采。他深知王曉靜是不會說謊的,但不明白的是為何她會為她的死對頭蕭紅與林玉琴說話。更令他驚訝的是,許知敏緊跟著王曉靜未完得話補充道:王老師走了後是將倉庫的鑰匙交給了我,沒有公司進貨,也沒有人取過裸支架,除了林玉琴。

  許知敏這話堵死了其餘的可能性。張亦悅啪地甩下資料夾,陰森森地看了看這兩個並肩而立的女人,道:可以了,我知道了

  許知敏和王小靜見張亦悅氣憤地離去,相視而笑。世上的女人有許多種,其中有這樣一種女人,那就是永遠的女性主義者,她們會站在女性的立場上維護女性,這是張亦悅這類喜歡玩弄女人情感的男人所無法理解的。

  這或許算是出了一口惡氣,然而第二天林玉琴仍是被調走了。護理組烏雲籠罩,人人自顧不暇。可見,江戶士長是絲毫瑕疵都不能容許的人。相比較而言,王曉靜表面苛刻點兒,可在關鍵時刻更懂得如何做人。

  其實為這件事,許知敏看在與林玉琴老同學一場的份上,曾私底下找到了墨深。墨深沒待她開口,先說了一句:我聽到張亦悅的話了。也就是說,他知道是誰潑了她開水了。許知敏深知他的脾性,看到他閉緊的嘴,知道說什麼話都沒用了

  許知敏的心情因這件事跌倒了低谷。這種眼睜睜看著失敗者下場的無力感,不關乎勝敗,卻更讓人沮喪。寒冬一日日逼近,每天上班的路上枯枝簌簌地往下掉,落在行人的肩頭背上後再次隨風飄落,滿街的灰黃使得低沉的天空顯得落寞和冷清。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在這寒流肆虐的日子,竟有人將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貓棄在了當街的電線杆下。

  小貓只有巴掌大,在紙箱的破布條中縮成一團,像一個黃色的小毛球。許知敏想都沒想,就把嗷嗷待哺的小貓往懷裡一踹,心疼得好像它是自己最珍貴的寶貝一樣抱回了家。方秀梅取笑她,為了小毛球,有葛朗台美稱的許知敏把不舍的吃的、不舍的穿的、不舍的用的統統貢獻了出來。這話不假,她們都是剛剛畢業的,一個月的工資加獎金在兩千元左右,這個數目對於在大城市生活得人,屬於中下階層了。房租、水電費、電話費等等累計起來,使得她們經常手頭拮据,生活壓力非常大。許知敏捨不得小貓受苦,去超市挑最好的幼兒貓糧,小小的一袋的價錢足夠她吃好幾天的飯,當真是貓吃的比主人還好。

  許知敏本人無所謂,省吃儉用習以為常了。人嘛,圖的就是一個開心。看小貓咪開心,她也高興。如此,與方秀梅調侃之間,小毛球成了小貓的名字。

  小毛球落戶十餘天之後,漸漸有了生氣。它最愛做的事就是纏著主人:許知敏站著,它閉起眼臥在她的兩腳邊:許知敏走著,它搖著尾巴跟在她後面轉:許知敏睡覺,它鑽入她的被子裡體貼地為主人暖腳:許知敏要出門了,它用兩個小虎牙緊緊扯住她的褲腳不放。

  一天,小毛球渾身的毛髮豎立著,著實可憐,可它絕對是不能被帶進醫院的。許知敏一咬牙,狠心地把它拎開,一路跑下樓梯,身後傳來的小貓哀號聲惹人落淚。

  今天王曉靜恰好外出辦事了,許知敏應墨涵的邀請一起吃午飯。職工餐廳角落裡的一張可坐八人的長條方台邊,除了墨家兄弟和她,少不了墨深的一群狐朋狗友。最出人意料的是,袁和東也加入了這個行列。

  許知敏嘴裡嚼著米粒,腦子裡想著小毛球。她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墨深他們在聊什麼。有人叫了她三遍她毫無覺察,墨深不得不拿筷子敲了她的餐盤,她終於回過神來,問:怎麼了? 我才想問你怎麼了?想什麼這麼出神?全桌的人都吃完了飯,就你的飯菜動也沒動。墨深說。

  許知敏委實掛念小毛球,咽不下任何東西,抽了抽鼻子,道:我吃不下。見她乾脆放下了筷子,眾人不禁都很好奇。

  是不是不舒服啊?楊森問。

  許知敏搖頭:不是的,只是……說自己是因為擔心一隻小貓而胃口不佳,會不會被這群男人嘲笑?

  只是什麼?其他人接連問,一副誓不甘休的架勢,窮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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